十日谈(02)

    十日谈·第二天

    《难将息》

    “为什么要给我的头发上抹油?”伊奥温有些费解地摸了摸还没被马蒂嘉编起来的那边的发的发梢。她单手不方便打理自己的长发,虽然年轻的洛希尔人不担心梳顺头发时会扯疼自己,但看护还是在她苦苦纠结于一个难以单手解开的发团时将她的头发从她的手里解救了出来。马蒂嘉动作娴熟而温柔地为她编发,她回答道:“您的头发需要油膏呵护。”

    年轻的洛希尔人将沾到油膏的指尖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她思索片刻后问道:“这是什么草药?我没闻到过这种味道。”

    “这是茉莉与龙牙草混在一起做的油膏。”马蒂嘉解释道,“茉莉可以舒缓心情,龙牙草则据说有安定心神的作用。”

    伊奥温又闻了闻指尖的味道,这不令她讨厌,但她不习惯这种气味,于是她转而问道:“它得抹多久?”

    看护仔细地固定好她左侧的头发,使发丝不至于轻易散落,她轻声询问伊奥温是否觉得头发被挽得太紧,见年轻的洛希尔人否认后她又去编右侧的头发。此时她才反问:“您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我不是很习惯头上有香膏的气味。”洛汗的公主皱着眉头如此回答道。

    马蒂嘉点了点头,回答道:“那正巧午后暖和一些的时候我要给您擦洗,到时候一并洗掉好了。院里也有准备无味的油膏。”

    伊奥温不解地盯着镜子里看护的脸:“我的头发没有受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头发?”

    马蒂嘉微笑起来——这让伊奥温想起了前一天夜里陪伴她许久的年轻医生——她回答道:“护理并不只是照料伤口,您左手不便,日常起居自然需要人搭把手了。至于头油嘛……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您的头发需要油膏滋润,这样日常梳理才不会受损。不然每天梳头都会很痛苦呢。”

    “那不如散着吧。”年轻的洛希尔人如此回答道,“我在家时也是散着的。”

    看护思索了片刻后柔声道:“不如这样吧,公主,在您左手恢复前,我暂且为您编发,但编得略紧一些。这样头发不至于轻易散乱,后一日梳理时也方便。如此一来便不必擦头油在发梢了。您左手不便,卧床时散发容易扯着头发。”

    女战士乍然有种撞到了棉花的错觉,她不禁一时哑然,心中纠缠着些许羞赧与不安。伊奥温盯着镜子里的两张脸看了许久,她紧紧抿着嘴,神情渐渐由透着无措的冷肃转向了一种新生羊羔才有的温顺。她又看了看马蒂嘉的棕黑色的眼睛,小声叹息着讲:“谢谢……只是如果实在为难,你想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以。”

    马蒂嘉并未一口答应,而是微笑着回答道:“您可以等明日再做这个决定。”

    伊奥温想了想,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她静静看着镜子里的马蒂嘉,试图将她的脸与昨夜自己见到的那位据说是她的兄长的医生叠在一起。过了一会后她轻声问道:“你认识熙兹埃尔吗?”

    马蒂嘉笑着点了点头:“她是我父亲的学生,后来与我哥哥一并做了这里的医师。我父亲很看好她,说是她比我哥哥出色多了。”

    年轻的洛希尔人应了一声,犹豫一会后意有所指地说:“但她和你们跟诊疗院的其他人看起来有点不一样?早先来发饭的几个人,还有我在夜里遇见的看护——你们看起来和他们不同。”

    看护又一次点头道:“是的,往上追溯,其实我们是因贸易或探索新航线而来此定居的外邦人后代。”说着,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外眼角,像是玩笑似的讲:“您是想起战场上的所见所闻了吗?我们的眼睛的确很容易被认成东夷人。”

    “我并非有意冒犯。”伊奥温低声解释道。

    马蒂嘉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没什么的,公主。刚铎的原住民里的确没几个黑眼睛的。”

    “听起来你和熙兹埃尔似乎是亲戚。”年轻的洛希尔人如此判断道。

    “这就不好说啦。”马蒂嘉固定好右侧的头发后从伊奥温身后退开了些,伊奥温于是转过身面对看护,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马蒂嘉并未拒绝,便从善如流坐下。她思索片刻后解释道:“熙兹埃尔的父亲以前在伊锡利恩居住,后来末日火山喷发,他因此来了白城。后来他和我父亲是同事,再后来熙兹埃尔的父亲去做了随军的军医,最终在一次交战中搬运伤者时被敌人射杀。我没见过她父亲,但她的母亲是白城人,就跟你见到的其他人一样。所以我猜她父亲或许跟我们祖上一样——是的,我家是世居白城,而且也在诊疗院工作了很多代人,所以我们身上属于外邦人的部分究竟是怎么回事已不可考证。她丧父后,上官为了抚慰下属,便为她母亲在诊疗院寻了个更稳妥的差事工作,而我父亲那一辈医生都认得她父亲,因而便有些香火情在。她们母女也因此受了些许照拂。”

    看护所叙述的部分远超出了伊奥温好奇的部分,年轻的洛希尔人有些茫然无措道:“把这些告诉我真的好吗?”

    马蒂嘉耸耸肩道:“这不是小秘密,公主,院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世。除开一部分新上来的医生,其实这里的大部分医生都是世代在此工作,我们很熟悉彼此。”

    “可是我是病人。”伊奥温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如此讲。

    “我便是熙兹埃尔专门找院长指来照看您的。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恐怕早就猜到我早晚有一天会同您将她那点事抖落干净了。”看护摊了摊手玩笑道,见伊奥温仍面露担忧,她随即正色解释道:“您放心,我能说出口的事,绝对都是熙兹埃尔允许的。我们的确有时候爱说些闲言泼语,但我们不会冒犯别人的隐私,也不会去戳旁人的痛处。”

    伊奥温沉默许久后点了点头。马蒂嘉轻声询问道:“您想在回廊里走几步吗?现下您还不能劳累太多,但再过七八日也许您就可以去花园里散步了。”

    “散步不会使我的手臂快些好起来。”女战士如此轻轻叹息道。

    “您的手臂不会伤痛太久的。”马蒂嘉许诺似的讲,她伸手轻轻握住伊奥温的肩膀开解道:“您的手臂并非断折——至少没有到骨头错位的地步。处理接骨的医生说过,它只是在外力击打之下开裂了。好好休养的话,痊愈后不会影响您日常行动,甚至是持盾奔赴战场。”

    “恐怕我并没有休养的时间。”年轻的洛希尔人沉默片刻后忽然口气强硬的如此反驳道。“我要在刚铎国王与马克元帅作出决定后随他们一并离开。”

    马蒂嘉思索了片刻,随后道:“熙兹埃尔在交接白夜班时跟我交代过,让我记得为您取几本书来,您想看看吗?”

    伊奥温随即又想起年轻医生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笑脸,她又看看马蒂嘉脸上与熙兹埃尔相似的敦厚可亲的神情,忽然警觉自己若是应下,恐怕又会坠入另一彀中。随即她摇了摇头道:“我要去找负责我的医生,我要离开这里。”

    “其他的轻伤士兵也还没离开呢。”马蒂嘉柔声安抚道,“况且您的医生即便同意了您的要求,您也出不去的——院长要听过医生汇报,看过住院期间的记录后才能签署文件准许您出院。”停了一下,她又指指伊奥温的左手讲:“您的左手还需要再固定几天,否则会影响今后提重物或持剑。”

    “我们大抵不会有今后了。”伊奥温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回答道。

    “也许吧,但伤者不应再上战场。”马蒂嘉仍语调和缓地劝解。

    伊奥温转过脸看她,年轻的女战士紧紧咬牙,神情似愤却也欲哭,她觉得有什么被烧着了,那热度灼伤了她纠结一团的脏腑,令她两眼发烫,头晕目眩,但她绝不要哭。她想。我的眼泪早就烧干了,我绝不要为伊奥梅尔服丧。我绝不在这坐着等死。这才不是我的命数!我曾经幻想过的未来与希望早就从我身上被被剥走,甚至比脱一件衣服还容易!而我的土地与我的亲族之间的和平与欢乐也被他们像割草似的连根拔尽!所以我要愤恨,我要让它一直烧着,这样我才能用我的手将这世界上我所憎恨的一切黑暗一一毁灭。这样才能至死方休!因为这世上我所爱的一切都从我手中被一一夺走,而我无能为力——我还剩什么?早已不剩什么了!亲族的面孔自她眼前闪过,伊奥温紧紧咬着牙不愿眨眼。我绝不要哭。她想。我绝不要哭。

    她深深吸气后吐出了那在她的齿间硌了许久——兴许有二十余年之久——仿佛坚硬的石子儿般的字句:“我绝不坐着等死!若是要死——不,此时的我们已是必死——那么,我要握着自己的剑与那些杂碎同归于尽!”

    马蒂嘉忽然沉默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伊奥温,过了许久后她轻声问道:“您与洛汗的骑兵一同驰援白城时也是怀着这样的信念奔马而来的吧?”

    伊奥温感觉喉头一时哽住,她又想起了希奥顿死时的面孔,随即她闭上了眼睛。她竭力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可她胸中的闷痛与眼眶的烧灼却愈演愈烈,最终那同她的心一般炽热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却又在转瞬间失去温度,令她回忆起久远时光中她曾在母亲的尸体上感受到的死亡独有的坚冷感觉。她不愿睁眼去看,只是在紧紧咬了咬嘴唇后近乎哽咽着控诉道:“那颗眼睛几乎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痛恨它和它的爪牙,我也痛恨这不许女人持剑的世道!伊奥蒙德的女儿不会坐着等自己被烧死——我要骑着我的马,握着我的剑与敌人厮杀至末日到来。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止我!”她忽然睁开眼睛,被泪水淋湿的面孔并不显得悲哀,反而流露出了只有心怀必死信念的人才会有的、杀伐果决的骇人气魄。

    然而马蒂嘉并未露出畏惧的神情来,她起身同洛汗的公主行了一礼道:“您是胜过世间万千男子的英勇战士,公主,南方的人类王国中没有人不憎恨黑暗大敌,我们日日都渴盼着能够将它一举摧毁,如此我们才不会继续失去自己珍视的这片良土之上心爱的人与物。然而,公主,你我皆知在那阴影笼罩之下,死是比活更容易的事。”见伊奥温要开口,她随即道:“我并非要劝您放弃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想说,公主,冲锋陷阵并不是难事,提起剑为心中所爱而复仇也不是难事。但人只能死一次——也只能活一次。假使您已经下定决心要战死沙场,那么也请您在伤愈之前保重自己——人只能死一次。”

    伊奥温看着她,过了片刻后忍不住啜泣,她抬起右手遮住自己的半边脸轻声哭诉道:“我几乎失去了一切啊……我的家人,我族的安定……我已经为太多人举哀——我悼念过太多人了,我不要再为我哥哥服丧。”

    马蒂嘉走过去轻轻搂住她,她用手一下一下抚摸伊奥温的后背,轻声安抚似的讲:“昨日一战后国王回到了刚铎,想来今日他们必然会商议接下来该做什么。马克元帅准是在场的,如果他们有决定,那他一定会来找您。”

    年轻的洛希尔人倚靠在看护的怀里,她用手胡乱抹着眼皮,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我不想哭了。可我忍不住。”

    “泪水并不意味着软弱,公主。”马蒂嘉轻轻拉住她的手,随后从裙兜里掏出手帕在她脸上一下一下蘸去眼泪。看护柔声安慰道:“因失去而感到悲痛是合情合理的,哭泣也是如此。人不是铁打的,至亲离世怎么会不哭呢?”

    “但现在不是一个应该流泪的时候。”年轻的洛希尔人如此回答道。

    “任何时候都是可以哭泣、可以大笑、可以拥抱的时候。”看护语气温和而坚定地反驳了她。“流泪只是一种本能,公主,便如同人开心就会大笑,愤怒就会咬牙一般。当然,它也和受伤后要好好休息是一样的——马儿累了、受伤了都得要歇一歇,更何况人呢?需要休养并不意味着您很脆弱——恰恰相反,我要说您很坚强。不是因为您杀死了巫王,这诚然是一样无人可及的功绩,但您并不是因为做出了这件事才能被称为英勇。我不知道您先前经历了什么,但假使您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得,想来您内心的火焰一定被压抑了许久——在经历了种种伤痛后您依然走到了今天,这便是最大的英勇了。”

    伊奥温看了她片刻,有些茫然不解:“为什么这样说?”

    马蒂嘉微笑着看她道:“就是我之前说的——人只能死一次。人有能力杀死自己,至于人是否应该杀死自己这一点我们暂且不论,但人有这个能力。您是战士,您见过的死亡想必比我所见多得多,但您依然走到了今日。在其他人都死去的时候,您走到了最后,并且义无反顾依然在向前走——这难道不是世上最大的英勇吗?”

    年轻的洛希尔人怔怔看着她,若有所思了一小会后抿着嘴垂下头去。马蒂嘉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问道:“您要休息一会吗?哭泣也会消耗一些精力的。”

    “我不想一直躺在床上。”伊奥温默了片刻后小声讲。

    马蒂嘉略一思索后又问道:“那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先在床上休息,我去找来那几本熙兹埃尔交代我的书,这样您醒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无事可做了。”

    伊奥温想了想后点头应了一声,她起身走到床铺边上坐下时忽然红着脸有些不自在地问:“可以为我再找一本词典来吗?我的通用语的读写并不十分出色。”

    “当然可以了。”马蒂嘉微笑着回答道,她看着伊奥温的目光接近于怜爱,然而这种感情并未让年轻的洛希尔人觉得自己被轻视。但它太过于柔软,仿佛伊奥温曾感受过的那种清洗后过于蓬松的卷羊毛,令洛希尔人错觉是云落入人间。她忍不住问道:“你对每个病人都这样吗?”

    马蒂嘉歪了歪头,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于是伊奥温清了清嗓子,半是无措半是茫然地问道:“你对我一直很温柔,很耐心。昨天夜里熙兹埃尔也是这样。你们对每个病人都是这样的吗?”

    “怎么说呢,看护病人是我的职责,所以我的确会在和病人的相处中尽可能温和耐心。但熙兹埃尔其实没那么好脾气——有时她会强硬到令一些老战士都发怵呢。不过她向来都很照顾女性病人,一般都会给女性病人争取一些好待遇和好条件。”看护摊了摊手解释道,“只是您的确是第一个她关照到这种程度的病人。我猜是因为她觉得您很可爱。”

    年轻的洛希尔人皱了皱眉,面上神情混杂着不解与羞赧,她张张嘴,哑了一小会后才不确定似的讲:“我觉得我和‘可爱’这个词似乎不沾边?”

    “您这么年轻漂亮,又有自己的志气,当然很可爱了。”马蒂嘉微笑着如此说,她停了一下又讲:“当然,如果您觉得不舒服,我就不这样说了。”

    伊奥温犹豫着偏了偏头道:“你可以适当少说一点。这个形容词总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可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那我比您大两岁呢。”看护回答道,她有意绷着脸煞有其事地说:“而您比熙兹埃尔大一岁。看来她的确不能对您说‘可爱’。”

    “她那么小的吗?”女战士轻声反问道。

    “是的,她年纪没有很大,而且她和我哥哥一样,其实都还要跟着我父亲继续学习。只不过近几年战事越发频繁,而且魔影对于白城的人民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他们也就被允许接诊病人了。”马蒂嘉叹息着解释道,“为了能把他们尽快培养出来,所以他们有在不同的科室观摩实习。说实在的,他们轮换的间隔太让人难以喘息了。但也没有办法,有些苦头医生不吃就得病人来吃了。恰巧这一次他们轮换到了处理□□创伤的外科——也还好他们和另几个新医生都在,不然这几天可是要忙不过来的。太多受伤的战士了……这可恨的战争啊。”言及此处,先前一直看起来温和的看护也忍不住怒目叹息。她摇摇头道:“真是抱歉,我说了太多了。您赶紧休息吧,公主,我去为您找书。”

    伊奥温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还未开口言语便从舌尖滑回了肚里。这是她不了解的东西。她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过了片刻后她点了点头,马蒂嘉于是行一礼后退出屋去,伊奥温看她掩上门,又枯坐了一小会后方才躺下。看护抹在她的发梢的油膏仍幽幽地散发着草药清淡的香气,而且碰到皮肤时有些微微的凉,伊奥温不由得又想起昨夜自己从黑暗中苏醒过来时的梦。她颤颤地呼出一口气,随即紧紧闭上了眼睛。我绝不要为伊奥梅尔服丧。她想。我绝不坐着等死。

    又或许是这念头太过于强烈,她在恍惚中梦到自己骑着快马在黑暗中飞驰。她分不清这究竟是夜色,还是魔多的黑暗。但她决意要冲出去——她要冲到这黑暗的尽头,哪怕那是悬崖,她也要冲过去!然而这黑暗实在太过于漫长,她隐隐从风声中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可她却睁不开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伊奥温感觉自己在摇晃,似乎是在马背上颠簸,又似乎是有人在碰她。忽然一阵极速的下坠感令她浑身一震,从幻梦中挣脱而醒。她看到伊奥梅尔正握着她的右手坐在床边,见她醒来,伊奥梅尔显得安心了许多。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还好吗?我来时你的看护说你正在睡。她说你从16日的下午便睡着了,中途她叫过你,说是给你喂了些米汤,但你仍未醒,因而她要我在外面等你。我说我是你哥哥后她才放我进来。我看你刚才睡得不安稳,就想摇醒你。你感觉怎么样?”

    伊奥温回握住他温热而干燥的手说:“我还好,这里的医生和看护都对我很好。”顿了一下,她迫切地问道:“如今佩兰诺平野上的大战已结束整整一日一夜,你们有商议出接下来要怎么做吗?刚铎国王是否有做什么决定?”

    伊奥梅尔点了一下头道:“他们今日在商议对策,但我没听明白多少,只是听阿拉贡说他计划去黑门前挑衅。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但跟着阿拉贡总是没错的。”

    伊奥温沉默片刻后又问道:“你们何时出发?”

    伊奥梅尔想了想,回答道:“明日出发。别跟着我,伊奥温,留在这里好好养伤。”说着,他用手轻轻抚了抚伊奥温的鬓发,语气艰涩道:“我不能没有你……妹妹,只有知道你是安全的,我才有勇气离城同阿拉贡一起冲锋。如果你身处危险的话,那么没有任何一场仗值得我去打。”

    伊奥温定定地看着他,胸中一时酸涩一时恼火,她想要反驳哥哥,难道她的心不是肉长的吗?难道她看着自己最后的血亲送死就会心里舒服吗?可是她说不出这话。她太清楚自己的哥哥了。这话劝服不了伊奥梅尔,它只会让她的哥哥握着她的手哭泣,甚至恳求她留在此地,因他心中仅存的愿望便是希望她能够自这场浩劫中存活。

    但是。伊奥温心想。但是在这样一场山崩般浩大的毁灭中,当真有人能够幸免于难吗?

    她没有将自己的心事告知伊奥梅尔,她只是在伊奥梅尔殷殷嘱托时点头应了下来,安抚他说自己会在诊疗院好好休养。但她知道明天她就会去找一切她能找到的掌权者和管理者,她会说服他们——她对此确信无疑——然后她会再次以德恩海尔姆的身份随军而去,直面那无可避免的毁灭。

    伊奥梅尔看起来对她的许诺不疑有他,他又牵着伊奥温的手问她是否想要饮食,毕竟她已经睡了十多个钟头了。伊奥温想了想,要哥哥去找看护随便取些吃的来,但不必叫看护进来。她想要和哥哥在大军开拔前多聊一会。

    这并非借口,而是实情。伊奥温心想。明日之后或许伊奥温便不存在了,只有德恩海尔姆会与马克元帅战死在同一片土地上。今夜便是伊奥蒙德的两个孩子最后相处的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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