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学习并不算紧凑。我的各科成绩也不算差,但也不是很好的那种。
时间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第一个学期结束。
天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雾。南方的冷与北方的冷大不相同,那是一种潮湿的冷,是穿第了很多件衣服,寒风还是会钻进衣缝里的刺骨。
接近着新年,是我踏入高中校园以来,第一个新年。马路边的路灯上挂起了大红灯笼,树上也挂起了竹编灯,很漂亮。我记得我拍得有照片。车水马龙的城市,大家都好匆忙,但青山和灯光的斑斓会抚慰着疲惫的心。
家乡的生活节奏比起一线城市慢了很多。秋凉了还能去路边散散步,踢着满地的银杏树叶,看似火热的阳光却并没有这样毒辣。它晒过我放在衣柜里许久的毛衣,一股清木香,我喜欢那股被封存许久的味道。混杂了一点阳光的气息。
学校的假期提前放了三周,我们这边的传染病有些历害。这周便在家中上了网课,一边挂着课一边睡觉,我说过我喜欢睡觉。现在想来还是一段荒谬目快乐的三个星期。
新年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回了旧乡。国家的政策放开了,许多地方重新燃起了烟花爆竹,散去的年味似乎又回到了这儿。我的旧乡住在贵州的一个小村庄里,村庄并没有人们口中的那样贫穷,家家都修起了新房子。村子的后面有一大片油菜花田。记得小时候还总拿着风筝独自去田里放,有一次还被线绊倒了,摔在了田里。我穿了桃红色的小裙子和白色的连体袜。
连体袜的膝盖处被摔破了,残破的布料渗着我的血,裙子上也沾满了泥土,却怎么拍都是脏的。
我就坐在那田里哭,哭的很大声,大到远处的隧道都有我的回声,大到身旁的油菜花都摇曳着身姿,嘲笑我羞羞脸。
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听见。于是我便擦干了流淌的泪水和鼻涕,拖着那个蝴蝶样式的风筝走回了村子。
我常常在想，要是凌南能够出现在我的儿时,替我擦擦眼泪,轻轻拍去我身上的泥土,然后像那天在湖边一样说着我知道北桥苦,我知道北桥苦。那我的人生一定会大不相同。不过还好没有如果,因为那样他就很有可能会是我的某个表哥,也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些事了。凌南真是个笨蛋,竟然会喜欢这样破碎的我。
我的旧乡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我父亲的家乡。因为我并不在这出生,我是有幸能够在城里出生的孩子。早年间,我的父亲带着兜里的几十块钱和少年的意气风发去到城里打拼.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带着一身的傲骨吃尽了生活的苦,好在还闯出了点名堂来。
我的父亲是五个孩子里的大儿子,自然要为后面的兄弟铺路,他在城里打下了根基。我的两个叔叔就也到了城里。有了我爸的帮扶,在城里的生活也就还算好过。他的两个姐姐也在后面相继嫁了人。后来把我的爷爷奶奶都接到了城里来住。爷爷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子。可对待我们孙辈却都是极好的,家里有什么吃的都会帮我们留着。奶奶也过上了苦尽甘来的生活,到处和她的老姐妹们去旅游。我对爷爷的记忆只停留到了八岁,他真是一个爱抽烟的倔强老头儿。他的孩子们总在劝他不要抽烟了,可他偏不听。最后还是死于肺癌。
去世前还倔强的说自己没事,要吃一碗热面,过了一会儿,把面抬上来时,就在我爸的怀里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病终。
这一口热面使终是没来的及吃。
我的奶奶活了大半辈子早已将死亡看作归宿。休整了半年,就开始了她的旅游计划,没过了五年也病终了。听说去世前都已经准备去泰国玩了。也没能欣赏到那里的风土人情。不过好在她能亲自住上,家乡的那栋大房子。就建在了那间他们住了几十年的瓦房的那块地上。瓦房早就被拆了。但落叶归根，那里是我父亲的根，也是我的根。人生有太多的来不及。
如果我今早再起早一点,说不定就能吃上面包店里香喷喷的芝士蛋糕，如果中考再多仔细一点,说不定就不用交着高昂的学费来私立学校读书,如果我能把以往的记忆永远丢在昨天,或许也是个开朗的女孩子。
我们都无法决定自己的一生。考上高中就好了,考上大学就好了,考了工作就好了,结婚就好了……人生究竟有多漫长,直至面对死亡,回想起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好了。但既使知道路的终点是死亡,我也希望自己一生快乐。
新年的钟声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今年的年夜饭格外冷清。我的姐姐去年嫁了人,两个姑姑也没有回来。吃完年夜饭,我就跑上阳台抽了根烟,半空中到处都是烟雾,一吸气,鼻腔里充满了酸涩,但我喜欢。
我和凌南的家乡并不在一起,那个卷毛的大男孩回到了沿海城市。我打了个视频电话给他。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一起过新年。
过年都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嘛?他有些气愤的对我说。
但不过我知道他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新年新气象,抽新年的第一根烟嘛。我故意学着小女孩向家长认错的态度,连我自己都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一说完，他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然后笑的很明朗,他背后的暖光灯把线条拉的格外柔和,他琥珀色的眼睛。我最爱的眼睛。
于是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本来就是嘛,只是语气有点油腻。
挺好的,至少我觉得你现在是快乐的。同时也希望你是健康的。
我把烟熄了。因为有烟花,有你。所以我是快乐的。那听话的小孩儿有什么奖励嘛?我眯着弯弯的眼睛,露出了因为抽烟而有些微微泛黄的牙齿。但他从未嫌弃过我。我的确爱上了这个在夜晚陪我在湖边坐了一晚上的男孩。至少只有在他身边我会感到安心。
听话的小孩当然有奖励啦!他学着大人哄小孩的语气去对我说话。不过我回来再给你。
好吧。快进入倒计时了,你们那儿怎么样啦，好玩吗?
我带你去看海上的烟花。他把手机转向了另一边,我只看的见他正在下楼的脚和“嗒嗒"的声音。黑了一会儿,再亮起时,便是漫天的烟花和水里的倒映。月光照映下,暗不过烟花。因为它所折射的太阳光,照耀着无数的天空,我们永远看不到“现在”的太阳,就像永远看不到“现在”的月亮一样。但依旧不妨碍它皎洁。我恍惚间分不清哪边是正面。直到海的波纹呈现,我才知道,原来漫色烟花,就在我眼前。
我们这边也开始了烟花秀。我同样把手机反向举起,青山衬着斑斓绚烂的天空之花。耳边的爆鸣声提醒了我,这就是现实。新年快乐,北桥。新年快乐,凌南。
飞快的假期止于元宵节的后几天。因为上学期我没有把很多用品带回去,所以这学期的行李格外轻松。热心的高二志愿者们还是一把夺过了我的行李箱，却又被坚实的臂膀夺了过去,我知道是他。这个我来吧，麻烦了。
我们边走边聊,大门的楼梯有些高,这所学校建在了山里。我的礼物呢。在我包里。走到操场，他停下打开了书包,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还特地用泡沫来裹着,拆开来看，是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砂石,有各种颜色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贝壳。似乎还有几张小纸条。样子十分的精巧。
这可是我纯手工做的,砂是我染的,贝壳也是我去捡的。谢谢你,凌南。谢谢你这样爱我。如果可以,我想带你去看海,那里是我的家乡是一个小城市,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好。他笑的是那样耀眼。
高一下册进行了分科,我选了文科。我被分去了好的班级,我并不喜欢压抑的环境。我记得我说过自己讨厌读书，想想如果告诉父母想要转班的想法便又会得到一顿漫骂,就不再挣扎了。
我叫北桥,今年十七岁。可我的十七岁似乎并没有有想象中的那样轰轰烈烈，度日如年的生活,桌上垒高的新课本,挡住的前程,看不到的未来。或许我本就没有未来。我应该死在大海里。
两个星期的课程结束,周末的假期我会想好好睡一觉。天气开始有了晴朗的味道。可冷冽的寒风让我仍不舍得脱下我的藏青色的针织毛衣外套。翻来覆去的夜里,我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看起了在学校里和凌南的信件，他在理科班,我们虽然是一个学校的却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交流,便开始给对方写信。我记得那是开学的第二天,2月16号。
我把那瓶子里的小纸条拿了出来。有三张。北桥一定会快乐。北桥要好好活着。北桥你是否愿意和我交往。
在教室里,放学人走的差不多了。我捂着嘴巴不停的掉眼泪。我是如此的不堪，偶尔有同学回来拿书,我也只是回答眼睛进沙子了。直到凌南过来接我问我怎么了。
我感受到了幸福,是你给我的,凌南。我爱你,北桥。我知道。我的声音快哽咽到说不出话了。你怎么就觉得我会…打开那纸条。他一边拍着我的背,说因为我觉得你会好奇上面有没有内容。
过了许久,我逐渐平息下来。你是那样的了解我,凌南。能够和你一起面对苦难的生活,我会变得不再孤单。
谢谢你能够接受我,也谢谢你能够接受你自己。应该是我谢谢你。
致以我最亲爱的人：凌南
见字如面。
其实我从未想过会在生活中遇到如你一般的人,我觉得我晦暗的人生就应该死在大海里,那片深渊里。而你告诉我大海有多美,有多么广阔,又孕育了多少生命,你当初想认识我时,我是并不相信你的,因为我觉得像你这样的男生都是多情的,你可能会觉得有新鲜感。我就会像一个玩具娃娃,想起时就摆弄一下,但大部分都是遗忘的。我不喜欢被别人摆弄戏耍的感觉,尽管我的人生大多数都是这样的。我以为接下来也会这样,我尝试过反抗。可人生从未给过我机会,一直都是这样的。直到那天，漆黑的深夜里,我无助的泪水一直掉。你一遍一遍的安慰我,说着"我知道北桥,我知道北桥苦”时,我认为自己开始依赖你了,可我更害怕为难你,我父母都从没未这样对待过我,他们只会让我试着去接受这可怖的现实。被你拥抱时才让我有了安全感尽管它只是暂时的。我从不敢说我们的这一段感情能走的久,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够保持初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要因为多了我这个选择而让你去放弃你所追逐的东西。这样我会感到自负的凌南,我是那样的爱你。
北桥
2016.2.17.
致以我最最亲爱的人:北桥
见字如面。
我的家就住在大海那边，那里很美。秋天天气不是很热时,大家会去拾贝壳，挖沙坑。我见过很多幸福的画面,但我习惯性的不以为然。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安逸,我会想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你认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又是什么样的,爱你一直都是我喜欢的事情。
那天夜晚我看着你哭,我的眼泪也快裹不住了,可想起来如果我也如此脆弱又怎么给你带来安慰,我明白你的苦楚。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你总是这样脆弱又坚强,就像有句话说的"我爱你的完美,更爱你的破碎”,但比起你在生活中的苦苦支撑，完美又是如此不堪。
北桥,我从不敢把未来挂在嘴边,那样是带有欺骗性的,可现在我会想爱你,一定会让你爱你自己更爱你。
如果可以我会想带你去看海上那场最盛大的花大。
凌南
2016.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