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以南，第谷环形山，夜空，月坑和人影连成一片。
康仰望天空，繁星点点，“天空这么多星星，太阳系古古怪怪的小行星这么多，有没有月亮形状的天体。”
千万亿颗太阳于宇宙流浪，一定会有另一轮月亮。
简扶了下太阳穴边的红镜框，指向一颗一动不动的星星，“有，说不定哪天康来银河系出任务的时候引力就会牵引你看到月亮一样的小行星。那个安静的星星是不是地球？”
红罗宾坐在康肩上，看向遥远的行星，“是。离我们不远。”
“是呢。我们的家。你们点一下亲密接触，可以看到地球，其实金星看得更清楚，我们返回地球的时候一定要去那里。”
康笑了起来，将两人搂进怀里，轻哼起夜之城片尾曲。
“哦，唱这个我会哭的。”
“那，唱带我去月球。”
“我好喜欢大卫。”
“我也是。”
红罗宾从腰间掏出一张海报，“要合影吗？这样，大卫和露西一起看过月球了。”
“怎么样？”
“嗯？你们怎么都哭了。”
我的玛格丽娜。
她哭了，看过来时，眼睛湿漉漉，眼眶泛红，忍着难过想说却说不出来的丰沛情绪，最后垂下一颗颗泪水犹如铃兰细枝朝露潋潋而落，红色镜框接住悲悯的泪珠，镜片也水淋淋的，眼睑坠着短暂潮湿的月亮湾。
我的天。
于是，时间定格，康抱着比鮟鱇鱼还小的简泪流满面，红罗宾蹲在前方无奈举起大卫和露西月球超梦的海报。
照片看了不到半秒，康撞了下旁边的红头长尾山雀，“这个照片里只有你最帅，不过我很喜欢。”
“我一向得体。”
“我懂罗宾为什么总是啧啧了，你帮我收起来，我没兜兜。”
“因为长不高？”
红罗宾收起相片放回腰带，目光在简的脸上逡巡。
她在想什么？
“我们回来时可以看到日落吗？”
“可以。我们现在去火星，那里可以看到落日。”
“回来时也可以去水星和金星。”
“金星很难看到日出日落。我晒太阳的时候只看到过两次。下次我看到的时候，可以邀请你吗？”
“我当然愿意，如果康不忙的话。”
地球有自己的月亮，火星也有自己的小月亮，远远看到弗柏斯和戴摩斯洄游于长空。
猎户座旋臂荧荧红星长眠，匆匆一瞥南极，泰拉来客掠过地表。
飞行中，简依然稳稳坐在透明房里，手点了点耳坠，“康，可以听到吗？刚刚过去的南极冰盖好像咖啡的奶泡拉花。”
风中传来康开朗的笑声，“那个树叶还是郁金香拉花。红罗宾，这个咖啡你好像喝过！”
红罗宾压住兴奋的半氪星人，瞥了一眼右边，“好吧！我确实喝过，但没有这么大。”
“简，快看！最大的火山。我慢点，你要拍照吗？”
“腰带里可以翻到相机。”
是那个……红罗宾裁剪的蓬蓬裙。
合上康设计的宇宙旅行者超小挎包，简从腰带左边摸过第十八个字母、水壶、小猫和花、蝴蝶，一按上蝴蝶结，嘣——弹出一个迷你相机。
不可思议，百宝箱，神奇口袋。
“有的，我找到了。”
太阳系飞艇氪系列康十三号咂了一下嘴，“这个腰带，比蝙蝠侠的那个还夸张，你在里面加了什么？空间折叠术，量子效应。反正不会是魔法。”
“嗯，商业机密。这里是塔尔西斯高原。”
“什么机密？”
“告诉我！说话说到一半好难受。”
后脑勺扫到拍档不妙的表情，超级男孩心领神会，“说到塔尔西斯火山，红罗宾你知道得多。”
做事滴水不漏的蝙蝠家族企业义警，世界第二侦探，第三代罗宾，红罗宾开始解说，不知道他的大脑怎么记清那些确定的数字。占地面积，海拔，火山活动史以及形成原因，他居然一清二楚。
“太厉害了，宇宙最强导游，超级大脑。”康伸出大拇指放到防护罩跟前，简竖起大拇指贴了一下，“康是最强飞艇。”
“我们总是缺钱，要不我们去做银河系导游好了。我不想比超人战损还多，唯独这个，我不想做超人。同样，我没有神奇女侠的本领。简，你看过女侠在波士顿大学的演讲吗？”
拇指姑娘开始倒腾相机，慢吞吞说，“我当过观众。之前，哥谭建成未成年就业指导与帮助中心，女侠有来。哥谭大学还加了实践学分，送了女侠亚马逊系列口香糖。”
康突然有点低落，“我还在读高中，学校真的好无聊，校规特别多。而且我的学校还是那种私人教会学校，斯莫维尔镇上唯一的高中，公立高中多年前就停办。书包里手机没关机还给我没收了，超级讨厌。还不能戴耳钉，不能留长发，唉。”
斯莫维尔……和康纳一个学校。简敲敲玻璃，“天哪，可怜的康……你们学校有个叫康纳·肯特的男孩吗？他长得特别好看，有听过吗？他人很好，你可以考虑和他一起玩。”
“哈哈……好哦！哇，奥林帕斯，亚拔，艾斯克雷尔斯，帕弗尼斯，阿尔西亚都是死火山呢，看看这些破火山口。”
“我上大学也是没什么计划，只是稀里糊涂读书。如果康在这个学校不舒服，不如申请家庭在读，或者和超人先生好好谈谈。”
“说出来会不会有点丢脸？”
“不会。他是你的家人，一定会明白的，不然他为什么支持你做超级英雄。”
“也对，快开学了，我要和克、卡尔讲。”
“我也要开学了。”
“我也是。”
“简的表情好好玩，红罗宾当然在读书，干嘛这么惊讶，少年泰坦都是青少年。”
“康，你有寒假作业吗？”
“……有一点。”
塔尔西斯，萨希思火山群四座盾山沉睡于褐色土地，地上笨拙的蓝色石块从不撒谎，地下岩浆已经死寂，风沙吹过，太阳系最大的火山伸入云霄，注视着宇宙，安静、阴郁。
“那条地质断裂带就是地壳张裂形成的水手峡谷，太阳系最大、最长的峡谷。”
大大小小的火山簇拥着长长的峡谷，划破了赤道，宽宽隔开了火星南北，山谷逶迤不尽，横亘远方地堑诺克提斯迷宫，土锈的岩石滚到崖壁，一个孤立的小山正在山崩。
康透视了一下地幔，“其实水手号峡谷还在扩张。”
“太神奇了，就像水手号还活着一样。”
“其实，这个原因至今不清楚。水手峡谷也是因为萨希思火山群形成的，但几座火山的时间都冻结了，地下也没有熔融的岩浆。”
女孩侧耳倾听，不时点点头，圆圆的眼睛凝聚着认真的光亮，还有一点佩服。
他有记忆宫殿吗？
“我没有记忆宫殿，但有记忆商店。”
“记忆商店是什么？”
我有问出声吗？大概是……某种读心术？超能力，和火星猎人好像。
而且好奇怪，和康讲话就很自然，像和萨摩耶、伯恩山交流一样轻松。
可是和红罗宾相处，简就有点说不出的警惕，对方举止端庄，讲话很温和，交谈时拖拽的尾音像一个小钩子，她忍不住咀嚼每个字眼，忘记思念玻璃鱼缸，专注于正在事无巨细剖析记忆商店、大脑和基因序列的黑发男人。
“原来如此。”真是博学广文。
对方轻笑了一声，“通过训练，谁都可以做到。这没什么。”
游刃有余发表帅气发言。
我明白了。
我害怕他，是因为他的灵魂散发着聪明到锐利，幻日一般的光晕。
这种光晕，我非常熟悉。小时候，比我高的大人拿着草稿纸走来走去，或者抱起在看电视的自己高兴地讲话，午后小雨淅淅沥沥，妈妈炒菜的声音，爸爸一边唱歌一边打扫地面，姥姥给舅舅讲解时间的概念，姥爷打呼，泥土味的空气，风自由的气息，还有额头上湿乎乎的亲吻。
我坐在沙发上，挠了挠脸颊，嘟囔爸爸唱歌好难听，拿起一杯水，水里就有幻日一般的光晕。
光晕牵扯着她的在意，她控制不住去注视这个侦探，越看，心越恐惧，甚至警惕他皮囊之下的漩涡，错误的、荒谬的吸引。
坐在玻璃房子里的小人只能看向他右耳，小小的耳蜗之于她如同森林里意外出现的迷宫，越过去，或者返回原路，仅仅如此。
我有自己的月亮。
我的玻璃鱼缸只有一个。
简收回目光，手放在额头若无其事地远眺火山的国度，沙丘之海。“康，一会儿可以下去看落日吗？”
“我们下去？”
两个地球游客异口同声，“好。”
半氪星人不懂，只觉得心有灵犀，“哇，你们好有默契。”
超级速度咽下“不愧是恋人”，功能健全但极少使用的肺紧张得深吸了一口气、呸，沙子，康面不改色吞了下去，“准备好，降落了。”
火星赤道以南。
天空是灰蒙蒙的，太阳搬来浅浅微光，水冰云拂过尘埃。
坑坑洼洼的土地是氧化铁的红色，一眼望去只有荒野，砾石，峰峦起伏，沟槽绵亘在孤山、沙丘和断崖，高地到处是古老陨坑，纵深沟壑正在嚎哭。
巨石旁边不起眼的鹅卵石看上去和地球的小石头没有区别，只是没有野草。
康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看，这个石头像不像戴摩斯。”
“是诶，好像。”简从小包里翻出迷你相机，对准肾脏形状的石头。
“咔嚓”
“还有这个，是弗柏斯，但是和土豆区别不大。”
“咔嚓”
女孩对准红罗宾掌心的土豆形状的石头记录下来，抬起头，笑着挥了挥手里的照片，“可是土豆也好，因为薯条、薯片、薯格还有土豆丝都好吃。”
小小一个，站在玻璃花房里遥望火山，她笑起来，脸上的小雀斑也动了起来，圆圆的眼睛比云层和尘埃里隐匿的星星还明亮。
侧脸的轮廓娴静，鼻头微翘，睫毛很长，不翘，长长垂着，如同小猫胡须一样轻轻挠着他的心，陡然间，一只蝴蝶飞出了胸口，先去鼻尖小憩，再去亲吻眼睫，她又看过来了，男人忙不迭低头看掌心笨拙的石头。
“你不舒服吗？不是缺氧吧。”
“不是，只是在想这个石头几岁了。”
“康，这个几岁了？”
“喂！我不是地质学家。”
“可是，康有透视。”
“这个真不知道，呜呜，我好没用。”
“呜呜，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看不了这个。”
笨蛋直白、真挚的对话。红罗宾笑了，没有加入对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讲话。这个古怪的时刻，日暮，火山的墓地，脚边还有风沙卷起，他感到一种家的温暖，静静等待落日，与天空分享纯然的自在。
康靠在红罗宾肩上，简抱膝坐在两人中间。
天空吃了太妃糖，蓝日落慢慢坠落，风呼啸而过，雾蒙蒙的眼睛里落日升起。
是呐，太阳从未坠落。
可是泪水一颗颗坠入红锈土地，无法不为蓝色落日震撼。
我们从死去的火山挖出一轮落日，在心里泅泳，不够，摘到眼泪里才能长长久久。
火星的落日没有余晖，只有薄雾一般的光晕，比地上的月亮还冷清，萦绕着踽踽独行的孤独。
一只手垂下拢住小小的她，近似一个拥抱，温暖，怦怦，但不是心跳，那是蓝色的血管在燃烧，他的心火比过去的火山更热烈，灵魂的光亮赫赫在目。
“我们向东走，去那边坐飞船，离开银河系，光靠超级男孩会累死。”
“嗯。”
火星赤道以北的阿瑞斯谷。
日落后，灰暗天空上拂过白色羽毛，飘散着柔和光晕。
“天上是虹彩云。有红色光晕、绿色光晕和蓝色光晕。”
“有的地方没有，有的地方有，没有规律诶。”
“日落后才有的暮光云。”
南方赤道，埃律西昂火山群板流遍布，风蚀陡壁，鳍形垄脊矗立于熔岩平原，鬼斧神工的凹地如地狱门口火焰翻滚。
盖尔陨石坑，山峦起伏，沙丘连绵不断，怪石林立，暗而浓稠的黑夜在流淌。
三人在一处石拱门止步，远远看去，拉普拉斯在弯腰锁糖罐。
“拉普拉斯。”
“哈哈哈哈，这个我知道，我爸爸告诉我的，据说拉普拉斯嗜糖，咖啡用量大，就自己严格把控糖的用量。小红也是，在基地里各个地方放了咖啡。最近换了茶，提神的效果特别好，比咖啡厉害。”
“话说，我的三号咖啡机坏了，是谁做的？”
“这个老家伙是天然形成的。”
“年龄很大了吗？”
“嗯，比起塔尔西斯的石头，年轻点。”
“发现他的工程师叫这家伙臀裂石，噗、哈哈哈哈哈。”
“咿唔……”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里也可以看到暮光云，看那些虹彩。”
伊希地平原往前走是巨大湖盆，耶泽罗陨石坑。许许多多年前，一条河从西流入耶泽罗，陨坑边缘是陡峭湖岸，湖水的泥沙冲击形成河流三角洲。可是，湖泊消逝，到处是沙漠。湖岸崩坍，河流只剩下蚀刻无名悲叹。
三角洲遗迹的悬崖前是火山口，向下望去，深不见底。
火山口附近的岩石香草一样黑，触感和街边大狗的毛一样光滑。
“这个岩石有可能是伊希斯撞击时期形成的吗？”
“有可能，很像沉积岩，但是很光滑。”
“简，这里没有暮光云。”
“我有点饿了。”
“我也是好饿。”
“到了。我们在这里坐船。”
“这个神经节一样的网是什么？”
“死去的火星人精神力连接的精神屏障，在这里，心灵感应者不能窥探他人的心灵。”
火星原有五个族群，绿火星人，白火星人，黄火星人，圈火星人，脑电波操控者。前四者都具有心灵操控和变形能力。
光火星人、绿火星人和白火星人三足鼎立，圈火星人和脑电波操控者人数少，分布在各个群落。
后来，一个小行星撞击火星北部的阿茜达利亚平原发生了黄火星人灭绝事件。绿火星人和白火星人开始连年不断的战争。火星少女当时被送到织女星避难。
再就是火星大灭绝。火星上唯一一个不会心灵感应的马拉法克制造了精神病毒Hronmeer’s Curse，通过心灵感应传染每个惧怕火焰的火星人，最终无论哪个颜色的人皆陷入幻镜自焚而死。
宇宙中最安静的种群死无全尸，只剩下火星猎人和火星少女。
火星人死后精神力连接成一个保护门，在此地，人们无需言语便可心灵互通。
弗柏斯西升，星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