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刚离开老郎的视线范围，林晓朋看着如释重负的于继，满脸困惑地问他：“你怎么一句都不说？”

    虽然没想到某些人会去找老郎“告状”，但两人昨天下午在足球场也不是白坐的。于继当时主张，要主动找老郎聊一聊，把放学以后的自由拿回来。当时脱口而出的激昂文字都有：

    “不断地重复只会扼杀我们对于事物的兴趣。”

    “如果学校一定要扼杀，为什么不把篮球场恢复起来，强制我们天天打篮球，直接扼杀掉我们对篮球的兴趣呢？”

    说得太好了！林晓朋当时就为这两句名人名言鼓了掌。对今天于继即将义正词严教育老郎的那一刻期待了一晚上。

    “忘了！”于继一拍脑门子，脱下自己的校服，把后背的那一块冲里对折，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操！这也能忘！”林晓朋大吼一声，一不小心把他的常用“问候语”也带了出来。

    于继还没来得及生气，林晓朋只觉得后背一阵阴风，一个小石头砸了上来。

    两人回头往后一瞄，竟然还是老郎。

    “林晓朋，我差点忘了！”老郎个头不高，跟不上两人的脚速，索性停下来，提高了声音，“有同学反应你喜欢说脏话啊！给我收收！”

    她声音一提上来，那双鹰眼一勾，立马飙出凶悍的气势。林晓朋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紧张地胡乱点头。

    回到教室，于继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思考了一节课，觉得刚才那场没有硝烟的博弈，自己的观点未始即终的核心原因并不是煎饼袋子上的油蹭到他衣服上那么简单。

    正方辩友，也就是老郎，抛出的观点并不是类似“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学校都是为了学生好”那些空泛的大道理，而是直接用樊星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他和林晓朋一个务实的真理----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遵守规则。

    这么一想，于继豁然开朗，因为他正好是规则之外的人。

    他打定主意：今天兴趣强化班开始之前，务必再找老郎再谈一谈。

    至于樊星……于继回头又看了看和自己同排的正在奋笔疾书的女生，琢磨了起来。

    他和樊星的小组现在正好靠着教室的两面墙。按照老郎说的，整个班的小组每个月往左横移一组，那么再有两个多星期，她那组就要转过来了。

    于继想：到时候，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条过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她将来动不动和老郎“聊天“聊到迟到，那自己在这个班的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怪不得周润发都把女孩儿叫茶煲*！于继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张DVD，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真是烫手！

    “晓朋，走！”下课铃声一响，于继一个眼色，带着林晓朋去了学校的小卖部。

    第二节课的课间休息时间很长，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出来放风了，嘻嘻哈哈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于继和林晓朋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提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绕过了不少三个一群，两个一组的“障碍物”。但是走回自己班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却都留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说话的声音都轻地可怜。

    死气沉沉的。于继想，开学这么多天了，自己竟然没注意过，这个班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嘘…..!”他把塑料袋重重往讲台上一撂，忽然两根手指一圈，往舌头上一卷，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讲台下现有的四十个人，有三十九各人都把头抬起来了。

    “愿意吃辣条的上来拿！今天管够！”于继大手一挥。

    台下愣了片刻，有一两个男生站了起来，假借着挠头看了一眼周围，开始往讲台上走。然后忽然之间，所有人的像是灵魂里被注入了一管辣油似的火热了起来，眼里冒光地一窝蜂往讲台凑了过来。

    果然辣条让人魔怔。

    但樊星不为所动。

    于继站在讲台上，看得很清楚。她既没带耳机，也没打瞌睡，埋着头在写字，手里的笔速都没变过。

    哼，烦人！于继想。

    哼，烦人！樊星气得攥着笔锤了一拳自己的桌子，桌子上的书本文具都跟着轻微抖了一下。不过这会儿班里很乱，没人注意到她。

    原来刚才樊星后面那排的男生着急上讲台抢辣条，站起身的时候，腿正好踢到了樊星的椅子，害她的笔锋一抖，把写好的一道大题都划脏了。

    “要不要和我换个座位？”旁边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声问道，是樊星的同桌温玮。

    樊星重新忙碌的笔尖应声又顿了一下，圆珠笔尖在纸上点出了一个重重的蓝点。

    “不想换就算了，你写吧，我不吵你。”温玮解释了一句，安静的声音几乎一出来就被班里的喧哗声淹没。

    “我的胳膊打到你了？”樊星问得似乎是没头没脑，其实这是左撇子常有的状况。

    她是个左撇子。从小到大，写字的时候很容易和右撇子的同桌胳膊碰到一起。樊星一般不把右胳膊放在桌上。但是她的四肢比一般女生长一些，坐在后排常常会和一些个头也很高大的同学同桌，共用一张普通尺寸的桌子，所以碰到胳膊的事情还是偶然会发生。

    温玮愣了一下，背光的脸庞上，皮肤白得没什么血色，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像一条细瘦无力的蚯蚓。他似乎是微笑了一下，但又似乎没有。“没有。我意思是我后面那个座位没人坐，不会有人踢椅子。”

    樊星果断接受了同桌这份实在的好意，飞快地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于继眼见着樊星有了动静，当机立断拎着装辣条的塑料袋往这头走过来。

    等他绕过人群走到两人桌前站定的时候，樊星刚刚和温玮换好了座位，坐在靠墙的位置又埋着头开始奋笔疾书。

    “后排的同学还没拿到吧？”于继假装很随意地把塑料袋提到温玮的面前，“来一袋吧！小卖部那边的货全被我扫光了。今天在我后面去的都白跑了！”

    温玮表情不像樊星那么烦躁，但似乎也没有很欢迎于继的到来。他眼瞅着班里一众人手拿辣条，跟在于继的后面屁颠屁颠围在自己桌边，迟疑了一下，还是从于继的塑料袋里抽了一袋出来，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客气什么！”于继头昂了一下，示意樊星的方向，“还有这么多，帮她也拿点！”

    温玮余光扫了一眼樊星那边，转头说道：“没事。我不吃零食，这袋就是给她拿的。”

    一圈青少年一听这话立马起哄。就着辣条的抽抽劲，他们像是喝醉了酒似的，用暧昧夸张的语气不停重复着温玮这句话。只可惜温玮不为所动，樊星更是连理都不理。

    于继在一声声雄激素飙高的喊叫声中气个半死，万万没想到自己马背马腿拍了一圈，就是拍不中这个马屁股。但被这些叫嚷声吵得写不好作业的樊星更气。

    “啪！”她这次的桌子拍得更响！连她的铅笔盒都直接被震了下去。

    于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樊星是什么表情。好在常年打球，他反应力极快。在樊星的臭脸转向大家之前，他已经把手指指在了她的作业本上。他刚刚借助自己的身高和视力优势瞥到樊星正在看着化学老师的笔记做家庭作业。

    “刚刚化学老师这个方程式的板书写的是错的。他当时说的是O?，但写成了H?O，所以你这方程式两边平衡不了。”

    于继似乎是听到仍旧低着头的樊星“嗯”了一声，虽然不真切，但他依然再接再厉朝一脸困惑地看着他的林晓朋招呼了一声，“去把我化学课笔记拿过来。”

    正当全班人像看西洋镜一样看着于继这么卖力地找樊星说话的时候，于继更不要脸地开始推销自己的化学笔记。

    “我高一是化学课代表，笔记常常被人借去复印。” 他展开了自己早晨化学课的笔记，确实清爽干净，还用红色标出了重点，一看就知道听课的人思路很清晰，“你要是第一节课没听全，我可以帮你复印一份。”

    这什么情况，樊星这么抢手？温玮话说得暧昧就算了，连校草都要费劲巴拉地讨好她？全班人的眼睛都直了。全在盯着樊星的反应。

    樊星头微微抬了些，但目光只是落在了于继的笔记本上，然后飞快地夺了过来，“不用。我一会儿就还你。”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于继心花怒放，开始着手自己的最后一搏。

    “笔记本不着急。你明天给我都行。”他在塑料袋里认真搜寻了一番，“他刚拿了辣条，还有辣片和面筋，要不要也尝一尝？”

    “哦！”一个男生带头叫了一声，全班的哄叫声紧跟着再次响了起来，超过了全班从开学到昨天的音量总和。

    樊星攥着笔的手握成拳头，预示着她对待周遭纷扰的今日份耐心即将告罄。她果然没接于继的茬。于继热情满满地拿出两袋辣条，结果胳膊进退两难地悬在空中。

    本来熙攘的高二（九）班在那一瞬间，忽然跌入到一种微妙的安静当中。空气中有种没有来的尴尬。

    就猜她会变成这副表情，还是没躲过！温玮腹诽。

    他冷眼看着一秒钟之前男生们牲畜一样的叫嚷，女生们眉飞色舞的窃窃私语；接下来一秒钟内樊星横眉怒目的暴躁和于继下不来台的尴尬，搞不懂这些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蠢得姿态各异的。

    可这一秒结束之后，一只纤细的手却在他眼前伸过，接下了于继手中辣条。

    “给我试试！”手的主人轻言巧语说了四个字。

    温玮的脸莫名跟着一热，刚刚所有固执而阴暗的心绪忽然全部碎裂，紧跟着自惭形秽一般消散不见。

    伸手的人是教室后面两排除了樊星之外仅有的一个女孩子，叫施晴，是公认的南华校花。

    她一手拿着辣条，另一只手轻抚着自己耳侧垂下的一绺头发，弯腰冲斜前方的樊星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樊星本来紧锁的眉头忽然就舒展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前方的人。虽然表情看着不自在，但还是顺从地接下了所有的辣条。

    “谢谢！”她低着头说了一句。感觉不像是对请客的人说，反而是对施晴说的。

    施晴淡淡一笑，起身的时候，后背上长长的低马尾辫滑了下来，正好扫到了刚刚从地上捡起铅笔盒放回原处的温玮的手指。

    “不好意思啊！”施晴莞尔一笑，用很轻的声音和温玮抱歉，“对了，昨天还没来得及谢谢你！要不然那么重一只脚下来，我应该走不了路了！”

    温玮像是被谁点了穴，手指抖动了一下，表情极其僵硬。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时候，人早已离开了。

    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第三节课的铃声正好响了起来。

    天赐良机！本来要霸占这节体育课的语文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让大家还回去上体育课。只有几个胆子小的女生真的下了楼去操场，其余人全都兴高采烈地吃着辣条，围在于继的旁边聊天。

    “开学十来天了，只有今天活得像个人！”一个男生辣得直哈气，抬眼向于继示意，“谢啦，于继！还是你运气好！刚买了辣条，老师就不来上课了。”

    “校草运气能不好吗！”另外一个人一边嚼得吧唧嘴，一边接道。

    于继从初中就是校草，现在对于这个称呼早免疫了。他表面看着挺随意，身子往椅背一靠，手一抬表示大家随意就好，自己却连包装袋都没撕开。

    “没想到这女生这么狗仗人势，不识抬举！真是小看她了！”林晓朋扒着他的肩膀耳语，呼哧呼哧的气息里透着义愤填膺，“要不是她昨天那样看着和你高一时候挺像，我根本不想鸟她！于继我俩太善良了！”

    周围的人还在围着于继说话，于继随意地应付他们，顺带朝身后又扔了一袋辣条。

    林晓朋太气了，边撕包装袋边出主意，“我倒是没想到施晴居然人这么好！干脆咱们跟她搞好关系，然后让她问问能不能和姓樊的换个座位。这样她永远和咱们隔了一组，怎么样？”

    于继回头睨了林晓朋一眼，心想不怎么样。

    他宁愿被樊星的公牛脾气碰的一鼻子灰，也不想和什么温柔的高情商美女打交道。于是，他随便接了旁边一个男生说的篮球话题，跟人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