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跟踪

    于继速度快,没费几分钟便跟上了樊星,但后面的路程远得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几乎是保持着竞走的速度跟了樊星快四十分钟,才看她一个转身,走进了一家开放式的露天菜场里头。

    来这里干嘛?于继不解,他丢掉林晓朋那些无聊的想法,自己猜测:买菜回家自己做饭吗?还是快关门的菜市比较便宜?他忽然又想起了樊星给他的那一叠毛票,心里难受了一下。

    樊星没给他更多臆想的时间,飞快地走进了一家面馆。

    原来人家过来买面条当晚饭!站在与面馆一道棚子之隔的小吃店外的于继顿时觉得自己无聊透了。

    就在于继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面馆那头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紧接着,于继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穿插在孩子的哭声里大声说着话,“阿姨,荣荣饿了吧,你也饿了吧?我把外头的碗收拾完了就进来!很快!很快就好!”

    还是一样偏低的声线,但声音里听不到一丝平日的高傲,反而参杂着浓重的讨好的意味。于继甚至觉得他在樊星的尾音里听到了她很假的笑声。

    “哦,好好好!你留在那里就好,我来弄!我来弄!”樊星又扯嗓子冲店里喊了一声。然后便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小伙子,点菜吗?”小吃店的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近于继。

    于继的肚子叫了一声。

    “不点!”他冷淡地应了一声,飞快地走进了暮色。

    于继回家的步伐走得比樊星还快,王叔正开车四处找他,最后在小区门口碰到了他。于继坐上柔软的车坐椅才觉得自己今天有点累了。

    “小继回来啦?”刘阿姨这些天都是比于继母亲更快一步到门口迎接他,声音里还带着点笑的尾音,听上去特别假,“饿了吧?想吃什么?阿姨很快就能做好!”

    “不用!”于继听到这个声音,控制不住的皱着眉头往楼上走。

    “小继,你怎么和刘阿姨说话呢?刘阿姨怎么也是你的长辈!”母亲跟着于继的后面走上了楼,此刻声音里夹杂的关心和抱怨是这个家里稀缺的真实和自然,“学校怎么搞这么晚?想吃什么?”

    “随便吧。”于继敷衍地回了一声,又立刻叮嘱道:“只要不是面条就行!”

    母亲盯着他看了看,最终放弃地叹了口气,“你小时候有多可爱,现在就有多烦人!中学生的身份揣着领导人的心思!也不知道天天都想了些什么!”

    “海洋环流、等压线!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于继不耐烦地把她往外推,“晚饭做好了喊我,我还有一堆作业要写呢!”

    母亲下楼时把他的门带上了。但于继一等母亲下楼了,就立刻打开了房门。

    他这些天都在听这房子里的动静。

    果然,刘阿姨对母亲的态度也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哦,好!太太,我来弄!放心吧!我二十分钟就能搞好!太太你去看电视吧!”

    跟于继在几十分钟之前听到的语气几乎是一模一样。他飞快关上自己的房门,心里再次升腾起那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的情绪。

    狗腿子吗?在“有必要讨好”的人面前就摇尾示好,恨不得翻肚皮;其余的通通视为“闲杂人等”,多一点耐心和尊重都不愿意分配。

    他也不知道自己批判的是刘阿姨还是樊星,总之他莫名地就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心里那个“这么评价别人,会不会太武断”的小警铃声音刚刚发出,就被他内心涌动的巨大的愤恨掩盖了。

    刘阿姨毕竟是个经历过人情世故的老阿姨,为了保住饭碗做到这个份上,于继还能理解。但樊星也就才十六七岁啊!就算可能是为了赚钱,对待有钱赚的差事和没钱赚的差别要这么大吗?

    既然今天看到了樊星的第二幅面孔,于继估计跑去和老郎告密的人八九不离十也就是她了。他想到那天樊星干干脆脆跟他认错的样子,虽说提不起恨和讨厌,但就是觉得没劲。没劲透了!

    于继把樊星的那一叠毛票五块塞到了抽屉里最里头的地方,再不想多看一眼。

    “我昨天看到温玮坐的是48路,就果断放弃了。”林晓朋早晨一到学校,就凑在于继跟前汇报,“48路那条线什么也没有,中间先路过一个惠民大市场,后面开到近郊,先是一家精神病院,后是一片墓地。太晦气!你……”

    “别问了!”于继打断他,“副班长的事过两天再说!我准备找别人。”

    眼瞅着樊星和温玮一前一后从走廊外头往教室里赶,于继说完话,就把头转了回去。

    “怎么啦?”林晓朋拍于继的肩膀,发现他今天的肩膀硬得根本晃不动,只好放弃了继续八卦下去的想法。

    其实以学校现在对高二的严格程度来看,除了副班长可能还有点工作要做,其他职位都几乎是个名头罢了。于继想好了文艺委员、宣传委员等等那些的名单,就跑去和老郎汇报了。

    老郎让他放手去和这几个人谈谈。于继找了一遍,除了学习委的目标人选刘其伟之外,其他人都很爽快地答应了。

    “你找错人了吧?”刘其伟冷笑笑,两条粗眉很快又几乎连在一起。“全年级学习最好的人就在我们班。你放着她不找,来找我?你也看见了,我是想调出去的!到如今,我的想法都没变!”

    于继当然不会傻到说樊星对班级工作没兴趣。

    “学习委员是要带领班上同学学习进步的。她已经年级第一了,还有什么进步的空间呢?但是你还有。”

    刘其伟抬了抬眼皮看着他,大约是觉得于继的说法新鲜。

    “你想走,无非是怕自己在这个班学习得不到提高。但如果你当了学习委,就是我们班所有人的榜样。各科有什么稀缺的材料,你是我们班第一手得到的人。你要是去了别的班,恐怕没这个优势吧?”

    就这样,于继三言两语就把油盐不进、三天两头找老郎换班的刘其伟死心塌地留了下来,成了全年级成绩最难看的(九)班的学习委员。刘其伟当时故意趁着樊星在教室的时候,走到于继的跟前答应了这件事。把于继说服他的那段话又含沙射影地重复了一遍,表示这段话让自己醍醐灌顶。

    老郎都对于继的行动力和口才表示刮目相看,并且答应于继:副班长的人选可以再往后拖一拖。

    于继出了老师办公室,走廊上熙熙攘攘地站着各个班的学生。几乎他路过的所有人都会停留下来,多看他一眼;有些还会在一起窃窃私语,把他工作之初的这几个成果添油加醋地夸大一遍;甚至还有于继以前没说过话的其他班班长,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改天一起聊聊。

    于继明白,他在这些同龄人眼里,再也不只是一个一头卷毛的高个子帅哥了。

    按理说,他应该是有点成就感的,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妈若是有这种行动力和口才,就不会天天围着老公孩子转了,所以这明显是从他爸的基因里遗传过来的。看看他爸的人生路,于继绝对相信将来走向社会的那一天,他周围会出现更多对他假笑的人。

    恶心!于继想。

    他越是想避免和樊星接触,接下来的时间里,倒是有不少机会和樊星接触到一起。

    周三化学要做个小实验,化学老师让自己在这个班的两个得意门生来操作。樊星都在全班人的起哄声中走上去点酒精灯了,于继借口说他被酒精灯烧过,有阴影,推林晓朋上去。宁愿忍受全班男生的嘲笑也不上讲台。

    周四生物老师让樊星讲解一个知识点。樊星讲完了坐下,生物老师问于继还有没有要补充的,于继板着脸站起来说没有。因为学霸的思路转换太快,他压根跟不上。搞得生物老师以为全班都不懂,只好自己又讲解了一遍。

    第一次,樊星信以为真,心里还在琢磨于继被烧到了哪里,当下远远还盯着他的手和脸瞥了一眼。到第二次,樊星多多少少有点感觉了。心里暗笑这人真小气,一件事没答应就要翻脸。

    当然了,樊星是樊星。她每天忙得要命,懒得理这些幼稚的同龄人幼稚的心理状态。不理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也不差这一个。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就此活成了班里的两条平行线。

    温玮跟着樊星学习了一个星期,整个城市的天气也渐渐有了秋意。

    两人学习的这条暗道的上面正好是一片枝叶茂密的树枝。天热的时候遮阳效果不错,但下雨的时候,这把天然的遮阳伞就满是漏洞了。

    樊星看着书上忽然溅开的几个雨点,便赶忙合上了自己的书,往书包里塞。

    “下雨了!”她冲温玮喊了一声,“快走!”

    两人在学校门口分开。樊星推掉了温玮欲递给她的雨伞,从书包里找出了一块用防雨布自制的简易罩子,包好了自己的书包,就冲着雨里走了出去。

    “雨这么大,我送你去车站吧?”温玮吃力地跟着樊星。

    “不用!”樊星连人带伞往外推了推,“我们不顺路,你走你的!”

    说着,她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留温玮站在伞下,看着她飞快远去的背影。

    她早晨拿雨衣的时候,发现父亲的那个雨衣已经破了,不但破了好几处,破洞周围的地方也是破破烂烂,用橡皮筋扎都扎不上,她就把自己的留了下来。樊星想,最近气温这么高,最多就是一场阵雨。就算正好碰到了,回家洗个澡冲一冲就行。她临时找了块防雨布,随手用橡皮筋把边边角角扎了扎,弄出个能把书包包上的尺寸就出门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她忘记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的俗语。

    最近父亲每天下午要去附近的工地送一次晚饭。樊星紧赶慢赶到家,父亲刚刚做好工地定的面条,正在找雨衣,准备去送货。

    “爸,穿我那件!你那件破了,我给你扔了!”樊星一身的雨水,站在面馆外头的雨棚下朝里面喊了一句。

    她着急查看自己的书包,发现书包还是湿了一个角。还好最里面的那本书也不过湿了角和边,有字的地方都没湿。这下她便放心了。

    “你怎么湿这么透?”樊父出来才看到樊星淋成了落汤鸡,又心疼又生气,“我今天白天又不要送面条。你穿着雨衣走多好!小脸淋得卡白!”

    樊星被雨淋得冷得够呛,不想父亲看出来,只能勉强笑笑:“万一你要送呢!你那腰哪能吃得消!”

    父亲低头叹气,“那不还有伞嘛!你怎么不带把伞出门?”

    “打伞走路太慢了。”樊星不受控地抖了抖,没让父亲看见,“爸,我不帮你装车了。你让阿姨帮你一下。我去洗把澡。洗完了出来看面馆!”

    这场雨下得停不下来,去菜场买菜的好多人都停下来避雨。樊星家的面馆难得挤满了客人。樊星忙到晚上七点打烊,匆匆吃了口面就去睡了,连今天没看完的书都没翻,因为她怕明早起不来。

    温玮眼见着樊星的影子一眨眼就消失在雨幕中,只能无奈地往车站走。坐到熟悉的站名,他走下了车,路过地面泥泞的大市场,绕去了路边的一家小卖部。

    温玮经常都会在这里打个电话再回家。

    “小玮啊,雨太大了,进来坐会儿再走!”小卖部的老板坐在里面的小矮桌边招呼他,“来,陪我杀一盘!”

    现在时间还早,温玮想想,回家确实不合适,于是点点头走了进去。

    眼看他用自己的“马”拿下了对方的“将”,老板抹了抹一直瞪着棋盘的眼睛,随即站了起来,拿了一瓶果汁递给他,“输了认罚!”

    温玮笑笑,跟老板道谢。

    “你这孩子看着不声不响的,下棋时候挺狠啊!能吃子的时候绝对不手软。”老板感叹。

    “我就下棋的时候敢。”温玮赢了棋,心情挺好,语气都活泼了些。他坐久了腿有点麻,便拉着旁边的桌腿想站起来。

    刚刚站起来,他躲了一个星期的人就隔着柜台站在了他面前。

    “呵!温玮!”施晴就算是意外地抬个眼皮,也让人看得如沐春风,“这是你家的小卖部吗?”

    一切发生的太快,温玮觉得自己还来不及紧张,三魂七魄已经陷进施晴嘴角的笑窝里出不来了。

    “送你!”他也不问施晴要什么,急忙把手边那瓶汽水塞给她。

    施晴愣了一下,接住了笑道:“我还想要个面包行吗?饿了!”

    “噢,噢,行!行!”温玮转身朝放面包的篮筐里看了看,挑了个看上去最贵的面包递给她。

    施晴是真饿了,看到面包的时候开心极了,撕开袋子咬了一口,脸上一脸满足的笑容。

    “好吃!”她冲温玮说道:“雨太大了,你能帮我撑下伞吗?我现在就想把面包吃完。”

    “好!”温玮似乎已经成了施晴的私人机器人,施晴一个指令,他就一个动作。说话间双腿利索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去帮她撑伞,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前一秒还在腿麻。

    “哎!”老板想叫住两人,让他们付钱。

    温玮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在自己身上掏了掏,也不看究竟是几块钱,飞快地塞到老板的手里就随着施晴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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