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玲珑的佞臣竟然被樊星说得语塞了。想想自己刚才确实表演痕迹重了一点,于继一脸尴尬地为自己辩解。说了好几句话,却得不到樊星的任何回应。于继这才发现樊星不但没抬头,眼睛也闭得紧紧的。
他赶忙示意旁边看热闹的女生:“快摸摸她额头!”
“好烫啊!”女生抽回了自己的手,惊叫了一声,“但是她的脸色为什么一点看不出来?”
四周乱成了一片。
于继打量了一圈,女生应该背不动樊星,男生的话….于继瞄到温玮。他一脸焦急的样子,好像正在比划怎么背樊星去医务室,可惜座位缩在墙边,外头又被樊星堵着,所以身体有点施展不开。
林晓朋的那句“温玮哪点比你强”飞快划过于继的大脑。
“让开!”他冲站在樊星跟前测体温的女生喊了一句。然后身子前倾蹲下,一下子就把樊星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都让开!”他又冲人群喊了一句,背着樊星冲了出去。
于继刚把樊星送到医务室,老郎就来了。毕竟男女有别,老郎让于继回去看着班里,自己留了下来。
于继脚步沉重地站起来,眼见着校医迎面走来,手里拿了两大瓶透明的溶液挂在输液架上。他又多停留了一下,见医生平静而冷淡地地拍着樊星的手背找血管,最后像是做成了某个化学实验一样,把冰凉的溶液瓶和毫无知觉的樊星连为了一体。
樊星真的来挂水了,完全照着刚才于继和语文老师说的话走了一遍流程。但于继心里却不是滋味。
胡说八道什么呢!他在心里骂自己。你以为在老师跟前一通瞎说就能保护了自己班的同学了吗?现在一语成谶了吧?
不过樊星也没于继担心的那样糟糕,她其实并没有晕太久。前半段因为发烧了体力不支,早晨又起得太早干活,所以晕过去了。后半段她直接睡着了。
一觉睡醒,她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施晴正在轻柔地用棉签蘸水,点她的嘴唇。
“醒啦!”医生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给樊星测了个体温,“烧退的差不多了。”
“哎呀!你这些同学有爱心啊!我说不需要用棉签蘸嘴唇,非要弄。”
“谢谢!”樊星哑着嗓子对施晴道谢。她不擅长跟人说“谢”字,但还是说了。
“别谢我!我哪儿有这种常识!”施晴冲门口瞟了一眼,笑盈盈地扶樊星做起来喝水。
樊星身体还有点虚,反应不过来她喝水的这个当口,门外头其实还站着三个人。
“行,她醒了咱们就走吧。”门外的林晓朋拉了拉于继,“毕竟是女生。咱们在这里不方便。”
于继想了想,冲林晓朋和温玮说道:“行。咱们下午还照样把笔记记详细一点。等会儿我汇总了复印一份给她。”
“那是谁的常识?”樊星后知后觉地问施晴。
施晴还没说话,老郎抱着手里的教案从走廊另外一头小跑过来,拨开了三个大男生,一脚迈进了医务室。
“哎哟我的天!一上午的数学课!醒啦?醒了没?”老郎叉着腰,大喘着气定位樊星的位置。
眼见樊星坐在病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老郎抬手指着她,一张嘴不知道是呼吸好,还是说话好。
“帮我也倒杯水!”她先指挥施晴,然后一脸气愤难当地看着樊星。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发烧了还跑来干嘛!少上这一天课你就不是全年级第一了吗?你平时的成绩是纸糊的?”
老郎张合着比樊星还干裂的嘴唇语速极快地数落她,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很聒噪。施晴及时的一杯水递过去,她一饮而尽,整个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呀!我说呢!”她语速忽然慢了下来,两手托着水杯的杯底左右看看,仿佛真的在找什么似的,“我就说:刚才我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都跑哪儿去了!”
“原来跟着身体的水分一起流失了!”她不自在地又低头看了看空了的杯子。
房间里安静了一刻。
“扑哧!”施晴先笑了起来。紧接着,反应迟钝的樊星也难得地“呵呵呵”傻笑了起来。
“郎老师你太逗了!”施晴难得没了形象,笑得前仰后合,头发跟着一颤一颤的。
老郎着急回去改作业,见樊星没事就先走了。樊星水挂完了,也跟着施晴准备回去。
“你还有中耳炎,要吃药。”医生头也不抬地开了张单子递给她。
两人到了拿药的窗口。学校拿药比较方便,吃多少拿多少。护士可以把药盒拆开了只给需要的剂量。
“要进口药还是国产药啊?进口药吃三天就行,国产药得买一个星期的。”
“进口……”“多少钱?”施晴和樊星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护士抬头瞟了一眼二人,“进口的27块。国产7块。另外刚刚挂水22块啊!”
施晴看樊星站着不动了,就知道她在为难什么。她从自己口袋里先拿出了昨天温玮给她的那张50块,对着护士说道:“拿进口的吧。您找我……”
“拿国产的,给我三天的量就行。”樊星飞快地打断她,“麻烦找她25块。”
“樊星,你这样我没法交差啊!”施晴无奈地看着她,“你就买进口的吧。这钱我应该不用问你要回来。”
“那你找谁要?”一提到钱,樊星立刻清醒了,一分一厘也要和人掰扯清楚。
接过护士的药和钱,她把找的钱塞到温情手里,“那25块,下周五之前还你。”
樊星真是一头犟驴。于继发动了她周围的同学和下午上课的老师轮番劝她回家休息。她非要像根定海神针似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下午的课听完。
“你是不是过分了?”于继在楼梯口拦住要去暗道学习的樊星,指着外头的天空说道:“医生要求吃七天的药,你吃三天?你现在去哪儿?足球场那头的暗道吗?要再下雨呢?”
于继把手里另买的四天的药和折叠伞递给樊星:“拿着这些走,我就给你让条道。”
“让开!”樊星从昨天到今天落了一堆学习内容,现在心里着急地很。看着谁都没有好脸色。
“巧了!”于继抱着双臂,“你今天没有知觉的时候,我背着你去医务室也是对别人说的这两个字。你说我俩谁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更着急?”
于继本来是想表达身体健康比学习更重要,结果这话从敏感多思的少年嘴巴里说出来,似乎又变了点味道。他一说完,就后悔了。
好在樊星也没有普通女儿家的那些小心思。她垂眼想了一下,问道:“不是施晴背我去的吗?”
“就你这体重施晴能背得动?”于继因为尴尬而变得语气夸张,“看着挺瘦,其实挺沉的好吗?这班上除了我,你能找出第二个背得动你的人试试!”
樊星对体重的事也不敏感。于继损了半天,除了自己觉得更别扭了,其余一无所获。
“那……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需要我的时候,我背你! ”樊星说完这句话,眼瞅着于继让出了一个空挡,一个箭步钻了过去。
这不是带球过人的步伐嘛!于继篮球魂上脑,一个转身紧随其后。
樊星穿过教学楼往足球场疾行,于继像个甩不掉的尾巴跟在她后头,嘴里说个没停。
“郎老师还让我盯着班上人上强化班别逃课呢!明天她要问我为什么自己都没去,我只能告诉她我是顾此失彼啊!”
“她要是不爽,让她干脆重新选个班长算了!反正我也干得够够的! ”
“总想着把全班的人都能照顾到。结果别人不帮忙就算了,还总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哎,心寒啊!”
樊星就算心再硬,听了这么多也受不了了。她终于转身拿过于继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晃了晃,然后拿眼睛瞪着于继,示意他赶快消失。
拿东西的比送东西的还不耐烦。于继无奈地止步。不过眼见着樊星走远了些,他又跟了上来。
今天天气还是不太好,没什么阳光。体力不支的樊星走到角落才发现于继稀薄的影子就在自己的旁边晃荡。“你怎么还没走?”她一张口,嗓音还是有些沙哑。
于继没说话。双手插兜走近了她,然后又绕过了她,径直走进了暗道里看了看。
原来樊星喜欢待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里竟然放了一套废弃的石桌和石椅。
于继这才点点头,仿佛不经意地问樊星,“今天那谁怎么没一起跟过来?”
“谁?”樊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温玮吗?他说他今天可以回强化班学习了。你过来就是找他回去的吗?可是他之前说他那几天和郎老师请过假了。”
于继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既然樊星帮他想好了这么合理的理由,他当然不会拒绝。“是吗?请了假了?那郎老师也没告诉我!”
樊星不想再和于继浪费时间了,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就开始拿书出来。
于继走到她面前。“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回家学习?”
樊星的手顿了一下,最后给了他一个简短而诚实的回答:“回家我就没时间了。”
于继说到做到,听完了答案就转身离开,哪怕这答案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两人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樊星的身体又抖了一下。不过她无心管这些,拿起笔的一瞬间便把感受周围的身体通道全部关闭,一门心思开始学习。
等樊星终于消化了今天所有的笔记,开心地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边竟然放着一杯塑料杯密封装的红枣小米粥和一根粗粗的吸管。
樊星拿起了小米粥握在手里,竟然还是温热的,这份温度让她身体里本来虚弱而僵硬的细胞一下子复苏了起来。
她握在手里取着暖,沉思了一下,把刚才于继递给她的那版药拿了出来,撕开当中的一颗的锡箔纸,就着稀饭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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