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土地，生不出狭窄的爱】
Summary：抛下一切吧，和我一起回草原。
cp：赵括x顾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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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括年幼时，俯趴在母亲的膝下，伴随着夏天的蝉鸣声。
母亲指着天上的星星，轻声细语道。
“括儿，你知道吗？地上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升上天空，给走夜路的人照亮。”
“真的吗？”赵括半信半疑。
“真的，你看，那一颗星星就是你祖父呢。”
母亲果然在骗人。
赵括望着死去的自己想。
他死了。
没有变成星星。
血色染红了大片雪地，他那般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上，望着满天飞雪和天边的微光，瞳孔变得涣散，视线渐渐模糊，想的却是：
天下太平——顾姑娘，你说的那般天下，括，当真想看看……
死亡是一枚沉重而干净的果实，我们吃下去，洗去活着的苦难。
身上的伤痛消失了，身体变得轻盈，整个人飘飘然的。
然后，赵括看见了自己。
或者说，是自己的尸体。
自己的尸体在茫茫白雪中孤立着，浑身血红，形容枯槁，身上扎满了箭。
真难看啊。
赵括握紧双拳，调整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自己的存在。身体轻松，无病无痛，再杀一百个秦狗都绰绰有余。
他看见他的士兵们被捆缚着双手，牵在一根根绳子上，双目失神，全然无半点神采。
赵括只能呆愣在原地，没有一个人看见他。
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样，连黑白无常也忘记将他拘走。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母亲的身体，比如赵国的战败，还比如顾姑娘……
一想到顾姑娘，赵括脑子一片空白，她现在还好吗？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有……
赵括还没有来得及多加思考，就被一阵马蹄声吸引了注意，来人提着长矛，身骑黑马，茫茫白雪之中很是瞩目。
赵括下意识躲在了一旁，原野上没有树木遮蔽，尸体倒是挺多，他就堆在尸体上，偷偷侧耳倾听。
虽然知道应该没有人可以看得见自己，但是还是不太好意思……
“你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顾姑娘，赵括肯定。
顾楠沉默着将长矛插进雪里，不知疲惫地挖着，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容得下一人一马的大坑。她将赵括和他的战马放了进去，然后蹲下身，用手将混着雪的土块一点一点地重新埋好。
“你说的没错，若是这场仗不打，我们也许会是朋友。”顾楠好像笑了，风刮的呜呜作响，遮盖住她的声音。
“早上没吃完的，上路了，吃得饱些。没那个时间，我就不给你做碑了”顾楠从怀里拿出一块干饼放在土堆前，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些踉跄。
赵括有些感动，顾楠居然会为他收尸……她说的对，他们本来会是朋友的……
“彭”
赵括在思绪万千时不小心压倒了一位士兵的尸体，发出了不小的声音，接着便感受到了一阵风声。
“你是谁？为什么假扮赵括？所为何事？”顾楠一连串地发问率先惊醒了赵括，无格横在赵括身前，带来一片刺骨的凉意。
“顾姑娘，我是赵括。”赵括没想到顾楠能看见他，表情惊讶，脸色被大风刮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顾楠只是又看了赵括一眼，无格还横在赵括颈前，但稍微往后移了些距离。看着顾楠冷漠的表情，赵括知道她没有相信，于是继续解释说。
“我们曾经一起放过马，第一次相遇，你还分我干饼吃，那时我说我叫赵适……”
“第二次见面，你说你亲手杀死了一个我们赵军的探子，那是你第一次杀人。”
“后来战场上相遇，我说如果早些相识，我要把你绑回我赵家去……唔！”
顾楠放下无格，直接上手堵住了赵括的嘴，冰冷的手指捂住赵括的唇，将他剩下的话都止在嘴里。
赵括眨了眨眼，好奇地观察着顾楠的神色。
顾楠脸色不好，她完全相信赵括的话了，这么正经的不要脸，这个世上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了。那他这是死而复生了？不对啊？她刚才才埋了他的尸体呢！所以，他这是变成鬼了……？
顾楠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最后还是赵括冰冷的手拉住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能碰到我？”顾楠狐疑，一般来说，鬼不是灵体吗？怎么能碰到她，不应该直接穿过去吗？
“只有你可以。”赵括诚实说，这段时间他在很多人身上尝试过，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触摸，甚至会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着，没想到真的能触碰到顾楠。
她的手很温暖……自己的手冷冰冰的，会冻到的吧？
赵括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手上还带着顾楠的余温。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这是变成孤魂野鬼了？”顾楠打趣道，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哈哈，那括只能死皮赖脸地跟着姑娘了。”赵括双手抱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行吧，反正你也死了。”
“走了，回营。”顾楠招呼着赵括，转身上马。
“好。”赵括点点头，跟在顾楠身后。
“你需要吃饭吗？鬼会饿吗？”
“那洗澡呢？鬼会脏吗？”
“鬼需要睡觉吗？”
顾楠一路上问东问西的，害怕赵括跟不上，牵着黑哥陪着赵括慢慢走，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
“括不需要吃饭，鬼不会饿的。”
“括不脏……不需要洗澡。”
“括不需要睡觉，不过你要早起的话括可以帮忙叫你。”
赵括一个一个回答着顾楠的问题，最后语气都有些无奈了……这都什么问题啊……
“你难道打算在外面坐一个晚上？”
夜幕降临，赵括就这么随地而坐，背虚靠在帐篷上。火光映照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虚虚实实。
“括又不需要休息，帮姑娘看着也是好的。”赵括抬头观察着星空，天上荧光点点，夜色皎洁。月亮很大，很亮，像极了他当初离开家的那个夜晚，母亲抹着泪送别他。
“行军可是很累人的，姑娘还是早点去休息吧。”赵括朝顾楠露出了一个笑容，见到顾楠他总是高兴的。
“我睡不着。”顾楠索性也坐了下来，望着营火发呆。
赵括没有多劝，只是望着顾楠的侧脸，不由得想起来当初他在战场上说的蠢话，那是他的真心话，却被她当做了扰乱心态的胡言。
他想，顾姑娘英姿飒爽又说话风趣，喜欢上她很正常，人之常情罢了，没什么好扭捏纠结的。
想到这，他又开始想象顾姑娘以后的夫婿了。该是什么样的男子才会被顾姑娘倾慕呢？
赵括觉得最好是个赵国人，他赵国儿郎个个骁勇善战，胸怀坦荡。而且秦赵本同源，再合适不过了。
“今天，我师父坑杀了全部赵军。”顾楠终于开口了，她没有看赵括，是不敢，也是不愿。
“你说什么！”赵括双眼发红，不敢置信地盯着顾楠。他上前去扯住顾楠的衣领，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只是大声质问着她。
“你说啊？你说啊？你给我说清楚啊？什么叫坑杀了全体赵军？你说啊……”赵括哽咽着，他无力地跪倒在地，紧紧地扯着顾楠的衣领没有放下。顾楠被他拉着衣摆，被迫低下头去。
顾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什么呢，说她在师父身后亲眼看见了赵军被活埋却没有阻止？说她也是导致全部赵军死亡的原因？说她师父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只能握紧自己的双拳，任凭指甲陷进肉里。她不敢直视自己挚友的眼睛，她不敢。
赵括松开了顾楠的衣领，转而握住顾楠的手。很用力的，像在发泄自己的怨气一样，握着她的手，像溺水的人握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她的手很冷，冻得赵括打了个寒颤，太冷了，比他万箭穿心后身体彻底冷下来还要冷。
他要她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罢了，他知道她做不了什么，改变不了赵军的结局。他只是在怪自己，怪这个世道。
顾楠的手碰触到了一滴热泪，赵括的泪。
他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的好难看，好大声。他把头埋在顾楠腿上，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赵括把自己所有的愤怒委屈无助都摊开发泄给顾楠看，所有情绪都凝结成一滴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顾楠手上。
顾楠动作僵硬地拍打着赵括的后背，轻柔的，生疏的。她回忆着小时候在孤儿院时老师安慰她的动作，有样学样地安慰着赵括。
“抱歉。”顾楠最后说。
抱歉没有救下赵军，抱歉让你知道这件事，抱歉让你伤心难过了。
第二天顾楠是被白起敲醒的，顾楠整个人歪歪斜斜瘫倒在地上，赵括哭累了靠在顾楠身上，把顾楠压的骨头疼。
“怎么在外面睡，也不怕着凉了。”白起没好气地横了一眼顾楠。
“嘿嘿，师父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以天为被地为席。”顾楠抖了抖肩膀。
顾楠小心翼翼移开身子，怕惊扰了赵括。
“好了别打诨，今日我们就要离开长平了，你就不要再外出了，小心到时候给你丢下。”白起心情不错，数月不见，他也甚是想念家中的老婆子。
“知道了师父。”顾楠一口应下，心里却在想着赵括。
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没有叫醒赵括，只是一个人静悄悄离开了营帐。她应该给他一些时间，不是谁都可以一下子就接受自己的士兵战友被坑杀的。他想用他的死来换他们活下去，却没成想反而害死了他们。
这是个吃人的世道。
贼老天。
顾楠站在城楼上，吹着冷风。
远处群山万壑，寂静无声，唯有狂风呼啸而过，迫使野草折腰。
野草都是刚长出来的，赵军无粮无援，食不果腹。人饿急了什么都吃，刚开始只是野菜野果，后面野草野果吃光了，便挖树皮充饥，再后面是战马，甚至是人。
顾楠重重地锤了栏杆一下，疼痛提醒着她，她也是加害人，她有罪。
战争没有赢家。
战争带来死亡、悲伤和苦痛。
顾楠想，等报完师父的恩情，等秦国统一，她就离开。
她不想打仗了。
打仗太累了，在战场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人不像人的时候像什么？
顾楠现在答不上来，在这个乱世，人不如狗。
赵括最后是在城墙上找到的顾楠。
他醒来后顾楠已经离开，他在原地呆呆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路过的秦国士兵三三两两开始讨论将要离开长平。
“终于打完仗了，可以回家喽。”一个士兵笑着擦拭着手中的兵器，身上的铠甲破破烂烂。
肩膀上绑着绷带的士兵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条手帕，一边珍惜地抚摸着一边搭话道：“我也很是想念我家妻儿，我走的时候小女儿才半岁不到，不知道现在会不会走路了。”
“还得是多亏了白起将军和顾姑娘。顾姑娘在城头上，一人一矛，宛如杀神，生生杀了八百赵军！”谈到顾楠，士兵们双眼放光，无不仰慕。
“顾姑娘是真正做到了身先士卒，这样的将军，我佩服。”
赵括恍然，她是被她的士兵所敬仰的，身为一个秦国将领，她所作所为有何过错？
只是身为敌人，他们终究不同道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心里的声音告诉他。追上她，跟随她，用她的眼去看看她说的那个天下。
那个以民为本，以民为政，以民治国。天下无世家，无君王；良田分倾与百姓，书文授天下共学；民举官而治世，若官无为无德，则民改而选立其人；政为民意，国为民营，天下大同。
那是一个崭新的天下。
赵括有些释然了。
走吧，去找她吧，可不能真被丢下来了。
顾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注意力从天空上逗留的白云移开。一转身，就发现了站在她身后的赵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鬼果然没有脚步声吗？好适合暗杀啊，如果他可以的话。
顾楠没多想，轻轻扯了一下赵括的衣角。
“走吧，也该回去了。”
顾楠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赵括根本没动。一回头，发现赵括只是楞楞地看着她。
“……一起？”赵括好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从喉咙里挤出来两个字。
“一起啊，我们一起。”顾楠侧头看他，午后的阳光打在她消瘦的脸庞上，为她染上了几分温暖。
这一刻，赵括真正释然了。
这一刻，灵魂的悲伤被抚平了，被温暖的、平静的、信赖的力量抚平了。
她轻轻地带走了他的一切愤怒、孤独、无助，留下来属于他的宁静水潭，倒映出属于他的唯一身影。
她说，来成为我的见证者。
见证我的一切。
三月的咸阳是惬意的，骑在马上，感受着初春的微风，给人染上了几分朦胧诗意。
顾楠坏心眼地吓唬赵括，“你个赵将，还敢来咸阳，就不怕我把你压去见秦王，来换功劳？”
“那便把我压去吧，能被顾姑娘亲自压去见秦王，想来也不亏嘛。”赵括配合地将双手举到顾楠面前，嘴角还带着笑意。
“你倒是胆大，坐好了可别掉下去。”顾楠吓不到赵括，只得作罢。
快到武安君府了，远远便看见老连在门前扫地。顾楠心情很好，指着远处的武安君府给赵括看，小声说：“看，那就是武安君府，我回家了。”
赵括坐在顾楠身后，寻着顾楠的手指看，便看见了武安君府。
“托顾姑娘的福，有幸来到武安君府，我的荣幸。”
“那是，感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