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见鬼了!

    看见一位白发斑驳的长辫子老者,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末末探头看了看房门上名牌:曹寅。

    “你是——曹公?”

    “在下正是。你我故交?”

    “不不不,我是您的读者。您知道吗?您著的书,现在依然大受欢迎,还有许多学者成为了‘红学家’,专门研读您的书。”

    “真的?”

    “真的,真的。您书里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还有‘甄士隐’,被认为大有深意,学者们都想从您的著作里考证和还原您笔下真实的朝代故事。您肯定没见过官方定稿的您的著作吧?真可惜,我现在身上没有。上百年来,读者都想知道,您的书到底完成全文没?贾宝玉是不是您自己?您书里隐藏太多太多未解的秘密,学者们很感兴趣。”

    “也许不过是他们的臆想罢了。你能告诉我,现在世面上定册的(红楼梦)最后写了什么?”

    “林黛玉在贾宝玉与薛宝钗大婚之夜死了,宝玉成婚后弃家出走当了和尚,宝钗独自抚养他俩的孩子。这是曹公您想写的结局吗?”

    曹公听了沉默良久,淌下两行泪,才仰头长叹一声:“不知道啊,也许这个结局比较合适吧,它能被允许流传下来,自有它的合理。”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一本好书废了可惜又止不了它流传开来,所以动用权力对它进行阉割,不就是他们顽固的追求要一个他要的结局吗?”

    “这是我写的吗?我没印象,我还在修改。”曹公指着他桌面上的书稿说:“前80回花去我十年的时间,可惜我时间不够。”

    “您还在写?”

    “总不能满意,涂涂改改,又花去我大量的时间,还是一事无成。幸好,现在我终于写完了。”

    末末狂喜,心想:我可是能亲眼看到曹公写完的(红楼梦)第一人!这趟收获太大了。她迫不急待的拿起了桌面上的书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又看,不由大惊失色的说:“曹公,怎么……我一个字也看不见呢?”

    “是吗?真的看不见字吗?可我每天只干一件事,废寝忘食的写,我依稀有点印象最后章节的内容。”

    “那您写的最后结局是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贾家没几人了。当然,我很高兴你喜欢它。文章太长,我年纪太老,记不住喽。你等我一下,我这就翻出来给你看。”

    曹公在他的小房子里走来走去,有时弓着身子,有时侧过身,有时趴着,有时跳起,好像这房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导致他行动不便。可是,在末末看来,这里空空如也。“抱歉哈,我这书稿太多,放得满屋子都是,还得费力找找才行。”

    “没事,我太期待了,能看到您亲笔书写的(石头记)结局,是我几辈子都不敢奢望有的荣幸。”

    “找到了,你看看,看了给我点意见,我不知道现在读者的喜好,我还可以改得更好。”

    末末伸手去接,她的表情很茫然。

    “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

    “看不见吗?”曹公一下情绪失控,捶胸顿足,仰头大哭:“天哪,我来地府百来年了,别无二心,只一心一意埋头写我的书,就想留下一本完整的(石头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曹公,您别伤心,下次我给您烧本现传留世的(红楼梦),您可以……可以接着修改,总有一天您一定会完稿的。”

    “我的姐妹们呢?”

    “您书里写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都怪这地府!”

    “为什么?”

    “你看不见就对了,我自己也看不见,这么多年来,我应该写了不下百万字,可是到头来,纸上留不住一个字。”

    “这是怎么回事?”

    “你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奈何桥下的忘川水看似清透,实则散发着瘴气。你没发现吗?这忘川水由那头的大殿流至奈何桥,从小溪流变成河,人死后,先来到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然后住进这房子里,这里常年雾气萦绕,我们每天吸入的是瘴气,呼出的也是瘴气,昏昏沉沉行尸走肉,实则是瘴气在悄无声息腐蚀着鬼魂的记忆。所以,即使我日日夜夜奋笔疾书,争分夺秒,原是想在记忆被消褪前写下来,可是,没用!这些全是徒劳!我的笔写得再快,也赶不上记忆的消散。不光是我的记忆跟不上,就是我纸上的笔墨也会一同隐去,前一日还是洒洒洋洋的字迹,一夜过后,呵呵,它不过是一张空白的纸。这些年来,我只在做一样事情。如今看来,我就是个白痴,就像‘皇帝的新衣’,其实什么都没做成。”

    “您就是为了完成您未完的书,才一直滞留在地府里吗?”

    “嗯,一趟的人都走光了。”曹公嘴唇哆哆嗦嗦,想来他心里此时暗潮涌动:“迎春死了。探春远嫁,最后也是客死他乡。惜春入了空门,曾经’玉粒金莼噎满喉’的候门千金,后半生只得’残羹剩饭讨残生’……唉!姐妹们死的死,散的散,留下我人不是人,鬼不如鬼。”

    “您在这没有见到您的姐妹们吗?”

    “我来时,她们早走了。”

    “您也会离开吧?”

    “我这一生已经足够精彩,我只想将我的书完成,让它永存于世。没有了这些水作的女儿,人间就不值得再去了。”

    “曹公,等我回去了,我给您烧一副麻将,让您在写作的空当娱乐一下。”

    “我不要,也没有时间。”

    “可您为何一定要留下呢?”

    “我不甘心哪!”曹公又说:“你们书上怎么写的?你跟我说说。”

    “黛玉死在了宝玉和宝钗成亲的前一晚,宝玉后来去考功名,他与宝钗生有一个孩子。”末末想:不是才问过吗?怎么又来问?

    “你也别再问我了,也别呆我这。”曹公忽然变了脸,推着末末往外去:“你别打扰我写文,我还得从头写起,我还没动笔呢,这书可长了,比我的人生都长,我的时间很紧很紧的,浪费不起。”

    末末一个踉跄从小房子里滚了出来,身形刹时像个巨人般噌噌变大。她失落的踱回奈何桥,看见三生石旁,黑无常在柳影下抚琴,她站在边上聆听了好久。

    一曲终了,黑无常摩擦着手:“你去看了曹公?”

    “是的。请问,他真是曹公吗?”

    “他想是便是。”

    “我看他的状态不太好啊,语无伦次还颠三倒四的。”

    “你要是跟他一样一直呆在地府还不如他呢。他是心里有执念,一直纠结着写书,才疯疯癫癫,成魔成狂,这样不痴狂才怪。”

    “我有个疑问想请教您。”

    “你说。”

    “为什么这些房子重重叠叠?他们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房子的?”

    “鬼魂是没有实体的,他们住的房子自然也不需要实体,不然一年下来这么多人,房子怎么够住?再说这房子,你没看出来它像一个个坟墓吗?标了谁的名字便是谁的房子,不需要睁眼看,它自己便能进去,不会出错。”他颇有意味的瞄一眼末末,似笑非笑的说:“你该不会真以为,在地府,我们对待鬼魂就像放羊人赶羊回圈一样要拿鞭子赶他们这般惨无人道吧?”

    “那轮回的人呢?”

    “每个要轮回的鬼魂,在他轮回的那刻,他的所有资料更会清空,会有新入住的鬼魂填补。”

    “你们把我召下来是为什么?”

    “让你在地府作文书。”

    “我在地府作文书?”

    “是的。说是’文书’,其实也就随便写写看看。”

    “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可能?回不去的是鬼魂,你不是鬼魂怎么回不去呢?”

    “无常大人,您可能忘了,现在不是旧时,早没了’停灵三日’的旧习,也不许土葬了,我总不能被烧成灰,您再让我死灰还阳吧?那可是太劲爆了!我的意思是,万一我长时间不回去,被宣告了死亡,您恐怕也无力回天吧?”

    “说的有些道理。”黑无常嘀咕着,他想了想,安慰道:“你放心,这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末末回头望着那片房子,曹公的小窗子还透着点点亮光,一个枯瘦的身影被光线拉着长长的,像读不完的他的那一生。

    上面,医院。

    住院部主治医生黄鸿一这天夜里作了个奇怪的梦,漆黑黑的一片,只有一只白影。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梦有什么含义,没有细究。按往常一样,出门前从电饭煲里拿出昨晚预约煮好的鸡蛋裹在纸巾里往口袋里一塞便出门上班去了。

    一日无事发生。

    可是,这梦一开头,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盒似的,开启了接连不同寻常他的噩梦。

    第二晚,他在一片白色光茫里,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那影子像剪影似的,一会拉长,一会变窄,一会成豆样,一会又鼓成球,飘飘忽忽,邪邪魅魅。这会,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这是不是有什么暗示?他拼命的想脱离梦境,那种无力感使他醒来后整个人很疲乏。一夜又一夜,他开始害怕夜晚的轮替,巴不得只有白天才好,睡觉似乎变成他心惊胆战又苦于无奈的心事。

    上班的时候,他与护士长迎面走近,不知道是不是她恰好走过有阳光斜斜洒落的地板,他竟觉此刻的她有种’她从光里走来’的玄妙,他莫名的寄托出一种无以言说的希望,或许,他只是迫切的需要一个’救生圈’拉他一把。

    “护士长,你在医院工作三十年,嗯……有没有见过比较玄乎的事?”

    “哟,黄医生,”护士长身旁那个圆脸的姑娘一听这话题来了兴致:“我听姐妹们说过,你是医院里最不论妖魔鬼怪话题的,你今天怎么也有兴趣了?”

    “嘿嘿,”黄鸿一略有点不自在:“就是听的多了,不免有些疑虑。”

    “小黄,你别听小姑娘乱诌。这些事呀,当故事听听还行,别往心里去。”

    圆脸护士也许才来没多久,或者是’自来熟’,没拿他当外人。要么是’直肠子’性情,见护士长这么一说,她急了,情急之下没听出她话里有话,着急证明自己不是随口乱编:“护士长,这事真有。就上月,我在儿科替班,夜里一小孩病情突然急转直下,没来得及抢救人就没了。没几天,同病房的人接连来护士站反应夜里总听见有低低的细细的小孩的哭声,从不同方向传来,每个人说的都不同,但是,哭声是都听见了的。”

    “那你呢?你自己有听见吗?”

    “我……我说了,你可别怕。其实,就在他过世的那天夜里,凌晨,天要亮未亮的时候,我就听见了,我寻声找去,最后确定那哭声就是从他原来睡的病床上方的天花板传出来的,是那种飘飘忽忽,断断续续的哭声。”

    “你跟其他人交流过吗?”

    “哪敢说呀,最多就是咱们值夜班时唠叨唠叨。夜班多了,她们早见怪不怪了,都说医院是最’脏’的地方。”

    “后来呢?”

    小护士左右张望,压低声音,说:“据说,同病房的人悄悄祭了一下。更有人说,有人请教了高人,作法封住了那孩子的鬼魂,听说就封在了一个柜子背后。”

    “切!”围在一起的几人一哄而散:“一听这,就不像是真的。”

    黄鸿一也慢吞吞转了身,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在思忖着什么,眼瞅着她们都散去才悄悄拉住小护士,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要封住他?让他安息的走不好吗?”

    已回过味来的圆脸护士朝他咧嘴笑笑:“黄医生,你还在想着这事啊?这都是我们消磨时间相互说着玩的,你别当真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总有理由吧?”

    “他还没活够呗。他才6、7岁,人生还没开始呢,他也想生命的长度和别人一样,别人吃喝玩乐,他也可以吃喝玩乐。凭什么他就不能跟别人一样呢?他不甘心,所以他不愿意走。”

    他能接受这个说法,点点头也散了。没走出多远,在两栋楼之间走道的防火门,两边楼都装有电梯,这处在中间,只有一条长长的楼梯,平时极少有人走这。他被人从背后拉了一把。他这会心思还在那些鬼故事上,冷不防被人这么一扯,吓得直接朝身后挥了一记长臂。

    “黄医生,别怕,是我。”

    他转身才发现是老护士长:“噢,是你呀。”

    “我跟你说,”护士长凑近他说:“身子弱见着了邪气的东西,印堂会发黑。你小心。”

    老护士长再有几月就退休了,见多识广,他一点不怀疑她说的话。他看了看一旁窗户上反光的玻璃,那印出了他的发青的眼圈。

    偏偏这天他最闲,多的是胡思乱想。等他心不在焉下班回到家,饭桌上还是没忍住跟太太丽华聊起了鬼故事。

    “我是有听说过。”

    “你在妇科也听说了?”

    “嗯。医院里哪张病床没死过人?我跟你说,其实我们一致认为妇产科门诊才是最那个的。你是医生应该早习以为常才是。”

    “下午,护士长提醒我要小心。”

    “我刚来医院的时候,老护士长已经是护士长了,平时,新来的姑娘不敢值班,多是护士长帮忙带新人。她工龄长,既然她跟你这么说了,你真得小心行事。要不,咱抽空去趟寺庙?”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为了心安。如果你觉得心里膈应,你就当作旅行顺便进了个寺庙的景点不就行了。”

    “百无禁忌。头上三尺有神灵,不能作恶使坏就是做人的最基本禁忌,我又没犯恶。”

    “有神灵?你说笑的吧?还有句’有钱能使鬼推磨’呢。只手遮天,倚仗背靠’大树’无法无天,把好人逼得动手杀人,同归于尽的,不是坏人?哪朝哪代不是坏人才混得风生水起大权在握?远的不说,就你老家村支书他儿子,你记得不?你说他是坏蛋的那个,坏事干了一箩筐,他不是一直活的有滋有味吗?倒是被他欺负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搬家的搬家。还有,你后院邻居的老婆,你恨得牙痒痒的死肥婆。你为什么恨她,你忘了?神灵在哪?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因果报应就是最大的笑话!让你自我催眠的。”

    “那个恶婆娘!我怎么不记得,烧成灰我都认得她。呸!我妈就是被她打成脑震荡的,巴不得她早点不得好死。求神拜佛的事再说吧。”

    其实吧,他也不全在意这个,以他的理解,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自问自己从医几年从没有做过昧良心的事,即使真有鬼魂的存在,那也不该找上他。

    “让你注意,你多注意就是,又没规定要你怎样。”

    “我会的。噢,对了,明天我要去东莞一趟。”

    “什么事?”

    “飞刀。”

    “行。”

    黄鸿一返回时,恰好是周六,他走的是高速,车辆不多,他开的时速也不快,保持在90,精神也还好,他才处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原本患者家属还想请吃饭以示感激,他也推了,就是怕疲劳驾驶,特意休息了一个下午才出发的。天气也没有什么特别,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高速走得真舒服,时而有车从后面疾驰而过,一路畅通无阻,他心里甭提有多爽了。

    ‘嘭!”

    随即他的车便歪歪斜斜的往一侧失控,朝着远处的栏杆急速冲去。

    “糟了!车胎爆了。”

    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控制着方向盘,脚下接连点刹。在路面留下一道长长的黑色的触目惊心的车痕,车子终于停稳了,只差那么一点便要撞上栏杆,栏杆外是一片荒山,落差有些大,真要撞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心有余悸,慌得后背早汗湿了,下车时,双脚发软,一手心的汗。他趴在栏杆上,朝下望去,又回头看着车子与栏杆的距离,连连抹着额上的冷汗。打了救援电话,坐在拖车里,一路颇费了些周折。才下了车,他家没来得及回,便进了家周大福,随随便便挑了个佛头挂在脖子上。

    这才略微心安了些。

    这天夜里,又入梦了。

    他梦见他正面对一堵很黑很黑的墙,终于有个声音在说话了:“你要保护好李末的身体,不能让她有闪失,她没事。”

    “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她死了,你命也不久矣。”

    “我只是医生,病人一天内生死变换很寻常,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更何况,她还有家人,如果她的家人放弃治疗,我也没办法。”

    “诸多借口!看来,不让你看看我是谁,你是不知道怕的。”

    话音刚落,从黑暗里便显出了一个很高大的黑色身影,戴着高高的帽子,帽子并不常见,不是寻常能见到的款式,倒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帽沿下露出一双凌利的眼睛,没有喜怒哀乐,给人一种居高临下官家的感觉,不可冒犯的威严。看上一眼,身体本能的冒起一阵寒意,止都止不住。

    “你!是……谁?”黄医生十分的惊恐。

    “欢迎来到地府。”那黑衣人只手往身后一摆,那堵黑色的墙,忽然间一下闪亮起来,慢慢的,他看见了一座桥,隐隐有一长排的身影,看见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其他的,他看不见了。他的视线又移回桥上,这才看清了那桥头赫然刻着‘奈何桥’三个大红字!真是地府!

    我的天哪!黄医生一个哆嗦,醒了,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渗满密密麻麻的汗。

    “可我不是她的主治医生,我的老天爷啊。”

    黄医生是下午的班,他是个对生活很有态度的人,再忙也会弄出一荤一素,绝不随意将就,认认真真吃了饭,再好好睡个午觉,这天对他来说,就成功了一半,若能给病人——哪怕只是一个病人,解决点疑难杂症,这一天就完美了。而这天他只随便下了碗葱花面条打发了事。赶到医院,在病房转角的过道里正好听见了李末的父亲与李镖的争执,他心下叹道:糟了!

    如果要问,钱在哪里最不值钱,那肯定是医院。哗哗的比流水更流水,病人家属最怕护士催缴费,最怕口袋里没钱,最怕病人躺ICU,最怕心生弃意。他是医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对病人家属的意见做不了主,该如何劝说李末的家人别放弃呢?他心下犯难。直说,他担保不了李末一定能醒来,更担保不了她会好。现在家属的争执显然是因为钱,怕钱打了水漂,怕无底洞。如果什么也不说,按李镖的说法,他真有可能不再续费,不续费医院也不可能免费继续治疗下去,李末的情况还真不好预料了。

    那……他就危险了!

    头疼!为了保险起见,黄医生找了个时机,找到了李末的主治孔医生,聊点家常,又交流了一下工作,才看似不经意的聊到李末的病情,他的重点是探清楚李末是不是有生命危险。

    “老孔,我刚才听见你的病人家属在争吵。”

    “哪个病人家属?”

    “就你收在ICU的那个。”

    “哦,是她呀。”

    “她的情况是不是有危险?我看他们吵的火气很大。”

    “扯淡!咱俩同事多年,我跟你直说了吧,李末这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原本我最担心她脑部受伤,现在一通检查下来,她脑部没有问题,不过一点皮外伤。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昏迷不醒。”

    “你打算如何治疗呢?我刚才听病人家属的意思是不想治了。”

    “不行!”孔主治一声断喝,反令黄医生始料未及受了一惊:怎么反应这么大?“哦……我这暂时还没收到消息,这种情况也好理解,他们说,如果医生明确说能救,他们就花钱治。这话不可能说的嘛,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患者家属现在还没来跟我谈。”

    “你会劝他们吗?”

    “咱医生的身份挺尴尬的,劝多了,他们认为医院是为了图赚钱吊着病人。我们想救治病人,真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医生难作啊。其实,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是……我现在没把握,暂时先这样观察观察再说吧。”

    “是不是可以劝他们至少转到普通病房去?”

    “如果他们实在要放弃病人,我也只好这么劝劝试试,我也不想看着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哎,你可以试试找李末的父亲,我看他是主张继续医治的。”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年轻人嘛,上有老下有小,顾虑多,也是情有可原。嗯,对了,”黄医生想了想,说:“如果实在没办法,李末转入普通病房的费用,我悄悄先替她垫付。”

    实话说,黄医生说这话时挺纠结的,理智上,他并不愿过多纠缠在医患之间,那是医者大忌。只是,他既已得了地府官人的警诫,不可能不当回事。破财,是他唯一可做的办法了。

    主治医生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点点头,这似乎也不是他的常规操作。

    几天后,老李回到了医院。

    “医生。”老李拘谨的站在主治医生办公桌前,他的胸前抱着个黑色的包包。

    “你有什么事?”

    老李将包包取下,小心的放在办公桌上,语气哽咽道:“医生,这是我筹到的钱,虽然不多,我也知道这钱肯定是不够缴清末末的治疗费用的,你告诉我,十万大概可以顶多久?我好有个数,再想办法去筹。”

    “老人家,你坐。李末的情况相比其他病人已经很幸运了,脑部没受伤,没瘀血,这是目前各项检查结果都证明了的。如果,经济方面实在紧张,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将病人转出ICU,转到普通病房去?这样一来解了你们的经济压力,二来,李末也有个基础保障,等我们找出她昏迷不醒的病因,马上可以对症治疗。你们一下子撤了对她的所有治疗,她很快的。”

    “转普通病房?”

    “好歹留住了她一条命。”

    “可以,太感谢你了,只要能保住我家末末的命。医生,我也会去筹钱的。”

    “那你们去护士站那办手续吧。”

    “医生,求你们一定不要撤了末末的呼吸机呀。”

    “你放心,医生不会擅自作主的。”

    李镖闻讯赶来,疑惑的拉过老李到窗边,问:“爸,我妈打电话给我,说你把末末转出普通病房了?”

    “是的。医生说这样可以保持基本治疗,费用咱们可以承受,又能保住末末一条命。”

    “这样啊,”李镖想了想,说:“咱听医生的。爸,这次我来,带了5万过来,您先给末末缴了先,您的钱暂时不动,我想,基础治疗应该花销不大。”

    “你老婆,她知道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意见?镖子呀,上次……我说的话过了,你别放心上去哈。”

    “我和她谈好了。没事,爸,我知道您着急,我先去缴费,您回病房休息一下。”

    过道转角处,黄医生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呀,这些天悬着心呢,最担心的就是李镖横来一脚干涉老李的决定,万一真这样,他可难办了。现在好了,他总算安全了。只是,这个梦……它到底是真是假?他刚上岗还不满十年,在医院里算是资历轻的,医院里上百号医生,为什么偏偏是他?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讲究?难不成是因为他胆小,资历浅?刚来医院上班时,他是听过不少上夜班的护士之间的消遣。谁都知道,夜班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尤其是在医院这种生死之地。这些鬼怪故事,他是不曾亲见过,只是传的有鼻有眼,绘声绘色,听多了,难免也会‘听者有意’。这一次是离鬼怪之事最近的,那种真实度真是名副其实的‘身在其中’,见着了它们,和医院同事一样,是同样的真切。所以,他也不由得相信那么一点点了。重要的是,这事也无法找人倾诉,他说不出口。

    “阿弥陀佛。”

    地府。

    “行了,人间的事已办妥,你的顾虑消除了。”黑无常见了末末,把结果告诉给了她听。“你安心在地府做事吧。”

    “大人,请问,我多久可以回去?”

    “这事,不由我作主,你也无须多问,该你回去时自然你就回去了。”

    “我怕到时我回去,工作也没了。”

    “这点你放心,让你下地府作事,你也不是无偿的,会让你有横财作为补偿。”

    “还有这种好事呀。”

    “地府也不会苛刻人的。”

    “大人,我听说,地府也有行政单位,跟我们人间一样,是吗?”

    “当然。鬼魂都是分批次的,哪些要去轮回,在哪道轮回,哪些要审判下狱,这些都需要人手去做,比人间简单不了。”

    “地府还设有审判?”

    “对,地府有判官,十恶不赦的鬼魂会按判书下到十八层地狱受惩。”

    “我需要到这些行政单位吗?”

    “不用,你不是在编人员。你只需在此将你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看看这地府是不是像你们人间传言那般‘闻之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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