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照晚和任烟雨还在休息室里聊天,休息室和拍摄棚都是临时搭建的,中间只隔着一扇透明的门。剧组人员还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
导演手持剧本,站在布景前,与几位主演细致讨论着即将开拍的场景。
演员们身着各式各样的戏服,或站或坐在一旁,有的在对台词,有的默默酝酿情绪。
摄影团队正忙碌地调试设备,检查摄像机的焦距、曝光等参数,确保拍摄时能捕捉到最佳画面。
灯光师手持灯光测试仪器,在布景中来回穿梭,调整灯光的位置与强度。
时不时听到导演的一声“准备”“好,走。”
任烟雨觉得新奇,眼神时不时绕过眼前的汪照晚,看外面的场景。
“有意思吗?要不要给你安排个角色试试?”汪照晚也新奇着她的雀跃,紧紧盯着这种新生儿般好奇的眼神,稀缺罕见,他周围都是物欲满足的倦怠和迷离。
“不用,我又没演技,省得让别人说我带资进组。”她依旧垫着脚看外面。
汪照晚笑了,仿佛在嘲弄她的天真。
“可你漂亮啊,嗯……你比很多女演员都漂亮。”他的眼神很是强势而认真,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
任烟雨就是不看他,也感受到他炽热眼神里的侵略,脸微微一红,装作没听见。
她看到一个身影朝自己走来,手长脚长,脸只有巴掌大,可每一处五官都精致到如油画般细腻标致。
原来是桃桃下了戏,迎面走来休息室。
任烟雨看着她,又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宽松肥大的裙子,配上肉嘟嘟的一张脸,头发也不修边幅的随意扎在头顶。
她忽然明白了一个词叫自惭形秽。
桃桃一进来,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
汪照晚立马抽开,不大自然地向她介绍:“这是烟雨,同事朋友的妹妹。”
桃桃倒是礼貌,朝她点点头:“你好。”
“嗨。”任烟雨有些尴尬,大抵猜出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她也对桃桃暴躁的脾气略有耳闻,网络上的通告或实地爆料,但还是强颜欢笑地对桃桃说了几句客套话。
桃桃嗯嗯呀呀地应付了她几句,又朝着汪照晚身上扑,闭着眼睛亲昵地吻他的耳垂,脸羞答答搭在他的肩膀上,胸前丘壑挨着他的胳膊,像海浪撞击着礁石一波又一波。
“我们待会儿去哪?我早上还没吃饭,饿死啦。”她说得嗲声嗲气的,酥软得像只能在二人私密的花园里才能听到的声音。
任烟雨尴尬得想逃。
汪照晚眉毛都不抬一下,看了一眼外面的代拍,冷冷道:“我不想上新闻。”
桃桃第一次看到他严肃的样子,怏怏收回了手,觉得在任烟雨面前有些失了面子,又不敢真心对他发火,只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哦,你吃过啦,那就下次吧。”
任烟雨第一次觉得,传闻中骄横得不可一世的大明星原来私底下也有扭捏作态的一面。
桃桃又亮着眼睛,把话锋转向了任烟雨:“这里是休息室,太冷的话可以开开暖气噢,隔壁有糕点水果可以吃,很开心很开心。对了,你是晚哥的朋友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到处转转?”
和桃桃一起期待任烟雨反应的,还有汪照晚。
任烟雨看着桃桃小兔一样机灵的眼笑,睫毛扑扇着,像一只靓丽的大羽蝶。
这一刻她不再觉得她漂亮,只觉得虚假,自己像便利贴一样随手被随手拿起来,遮掩掉原先的错误,新桃换旧符。
“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谢谢。”
“真的不要?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不知道晚哥有没有带你去过?比如穿越黑白默片啊、梦回香港电影繁荣时空机……”
桃桃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见到汪照晚身边有了新人,巴不得贴上去细细盘问,再磨磨自己有没有胜算,倒不是多爱汪照晚这个人,主要是舍不得他手里的资源。
都是你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桃桃还是担心,她该不会是什么新欢吧?
“我今天刚来呢。”任烟雨的这句话很含糊。刚来的不代表没玩过,常来的也不代表很熟悉。
桃桃被她的马虎眼打得有些不快,又单刀直入道:“你是舞蹈学院的学生?”
任烟雨摇摇头,桃桃看她的比例和仪态,也觉得不大可能。
“新人演员?”
任烟雨还没来得及回答,汪照晚就不耐烦地打断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同事朋友的妹妹。”
桃桃敢这样对他,也是他纵容的。侯柏延之前还笑他:“在外面豺狼虎豹的,在桃桃面前怂成草包,哪有一点你们汪大亨的威风?”
她自己还是第一次汪照晚这么对待,觉得没面子,加之还有下一场戏要拍,她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汪照晚单手插兜,踢着地上不存在的石头,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谁都不言语,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深深的沟壑。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干嘛对人家那么凶?”
“谁凶了?”
“你呀,你对她发火。”
“只是有些不耐烦。”
“对女朋友而言,就是要哄她笑逗她开心,有点愠色都不行。”
“我不喜欢,”他顿了一下,微蹙眉头,又清清嗓子,重新回答任烟雨刚才的第一个问题:“说话就说话,我不喜欢动手动脚的。”
他的脸色差得难看,目光下视,纤长的睫毛在眉鼻间形成卷曲的阴影。
任烟雨清楚地看到他眉毛间,手腕上,分别有一条疤痕,两条疤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不是新伤,淋淋沥沥的像一条细细的旧钢丝,残忍地缚着一朵娇瞋的桃花。
任烟雨一愣,盯着他的疤痕出神。
汪照晚也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眼光,抬起头道:“嗯?怎么了,看什么呢?”
任烟雨如梦方醒:“嗯……噢,没事。”
“喜欢古惑仔吗?”任烟雨疑心他是以前跟着他的电影大亨老爸看港片,入了迷,学人家打架斗殴留下的疤。
汪照晚皱皱眉头,笑得有些疑惑,摇摇头:“不喜欢。”
这时,一个斯文瘦弱,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他瞥了一眼汪照晚,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哥。”任烟雨叫道,有些慌乱,原本就有些绯红的脸烧得更加厉害。
“嗯。”任平川点点头,眼睛却在打量着汪照晚。
“哥,这是……”
汪照晚落落大方,风度翩翩地走上前和他握手:“汪照晚。”
“小姓任,任平川。”他握住他修长细腻的手,方框眼镜开始扫射他,尽显斯文和精明。
“你好。”
“汪先生,久仰。”
汪照晚迎上他的眼神,知道他不好对付。
生意人最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从小汪爸爸就带他去过不少这类型的饭局,可汪照晚速来不喜欢他们的行事风格,茹柔吐刚,绵里藏针,文绉绉舞花枪的那一套,他们用得是登峰造极。
不知道眼前任家人会不会也玩这一套,妹妹倒是纯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看样子不会,说不定是个更狠厉的角色。
任平川的方框眼镜细亮,明晃晃的就像一副手铐,晃得他心里不舒服。
汪照晚想走,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磨磨蹭蹭的,最后得亏了应援车那边出了小状况,汪家伟忽然招呼他过去,他才得以脱身。
任平川盯着他愈走愈远的背影,回过头对妹妹说:“烟雨,你不要和照晚走太近。”
“他人不好吗?”
“不是。”任平川看着她,试图要勘探到她眼底去:“你心里明白我的意思。”
“哦,那不是你想的那样。”任烟雨轻声道。
“不是就最好。”任平川说得也平淡,像落叶掉在地上的瞬息。
“我不会,我又不傻。”
“好。”
任烟雨盯着他的眼,看的时间久了,有些发酸,眼眶发红,还薄薄地起了一层雾,无端地叫人感到心疼。
她长得素净漂亮,杏仁般大眼睛,浅淡而不稀疏的小平眉,偏古典圆润的鼻子,一张说不出是鹅蛋脸还是瓜子脸的轮廓,流畅得像是老画工一气呵成的椭圆。
不怪桃桃见了素面朝天的她都觉得有压力。
可惜,任烟雨不自赏,心里只想着,桃桃那种绝色他都无动于衷,何况是平淡无奇的自己呢?她不信电视剧里灰姑娘的俗套戏码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任平川跟她长得很像,和女人很有一面之缘,可只有一面。
他也生得清秀漂亮,讨人喜欢,可惜相处久了之后就会发现,这是个多无趣的人。老干部的作风,机器人的思考模式,一开始冲着他那张脸信誓旦旦永不分离的颜控女人,最后都直呼“受不了”。
扒拉开他的脑子一瞧,估计都没有褶皱。
对他一见倾心的女人,最后都跑掉。
所以他今年三十了,还没有结婚。
别看他生得漂亮,脑子聪明,工作体面,其实在家里是最不招待见的。
烟雨嘛,还好一点,人如其名。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