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温柔地洒在了任家温馨与安宁的屋子里。
任太太刚刚晾完衣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客厅的主色调是柔和的暖白,一张宽大的布艺沙发占据了客厅的一角,表面覆盖着碎花图案的棉布套,不远处的复古木质茶几上,摆放着几盏小巧精致的台灯,灯罩上镶嵌着细小的水晶或玻璃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仿佛空气里有流动的波光。
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巧妙地点缀着绿植,有高大的蕨类植物。
墙面上挂着几幅简约风格的画作,画面上同样是以碎花元素为主题,与室内的整体风格相得益彰。
任平川就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身着一件质地优良的棉质家居衫,颜色淡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沉稳的气质。他手持一份报纸,眼神专注而深邃,偶尔轻抬眼眸,透过眼镜边框上缘,流露出一种历经世事的成熟与可靠。报纸翻动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有节奏。
紧邻着他的是一张小巧的圆凳,上面坐着他的任烟雨,她刚刚洗完澡,一身卡通图案的家居服,颜色鲜艳活泼,与她俏皮机灵的性格不谋而合。
长发依旧随意地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额前,平添了几分稚气与可爱。她的双手正忙碌地在手机上滑动,时不时闪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
彼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却是一种无需言语便能感受到的亲情与温暖。
夜静悄悄,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却格外温馨而美好。
“哥,你跟汪照晚认识吗?”任烟雨突然发问。
“不熟。”
“那你为什么叫我不跟他一起玩?”
“一个纨绔子弟,没什么好值得深交的。”
“朋友咯,人品好就行了,管他是什么出身。”
任平川不再言语,眼神依旧在报纸上一目十行地略过。看完政治又财经,实在没东西看了,最后翻阅的才是文娱板块,这个阅读顺序,叫人感觉,有他不爱本职工作的嫌疑。
“他小的时候被绑架过,以前精神不太好,大抵是现在恢复了,你跟他相处起来,还好吗?”
任烟雨不知道这些事,显得有些惊异:“还好啊,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精神阴影是很难抹去的,你觉得呢?”任平川不痛不痒地说道,报纸后的那双眼睛却警惕地观察起任烟雨来。
“那作为朋友,不应该更加帮助他吗?”
任平川翻到了最后一页报纸,慢悠悠道:“帮助是医生的事,他们更专业;陪伴是家人的事,他们更有时间,也更了解病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好奇。”
“好奇?呐,你输了。”任平川放下报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输了?”任烟雨有些迷茫,心里像是一面被风吹皱的湖泊,无端地漾起了波纹。
“游戏输了。”任平川努努她的手机屏幕,眼花缭乱的界面变成了灰色,“K.O”两个大字缓缓从屏幕上浮现。
一样在这个时候输掉游戏的,还有谭书清。
昏黄的台灯勉强支撑着这片小小的光明,光线勉强触及房间的角落,其余的世界沉浸在一片深邃的黑暗里,连空气都凝固着孤独。
谭书清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上,手中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是她无数次失败的游戏界面。
沈知墨对她说,没有力气工作的时候,就试试玩游戏吧,一关一关地刷关卡,会让你有成就感,而且进入游戏时间,会暂时地跟这个世界隔离。
谭书清听进去了。在网上找了最新最热的游戏下载下来。
可是,似乎她生来就不懂得靠玩乐来排遣,连游戏里的胜利都变得遥不可及。
在这座陌生城市中无人问津、无处安放的空虚感,像吸了水的海绵一样不断膨胀,变成沉重,直到无法再吸纳,不断往下滴水。那是她无人可语的泪。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和游戏失败后机械的音效。
谭书清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内心的空洞却像是一个无底深渊。
黑暗仿佛有形之物,悄悄地爬上她的肩膀。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失败的游戏页面上,一看时间,才晚上十一点多,今天又是周五,明天不用上班,没有按部就班也没关系,偶尔脱轨才叫生活。
她知道熬夜不好,但还是披了一件大衣就出了门。
京林的晚风还是那样刺骨,近几日的新闻,已是接连发了好几次寒冷橙色预警。
她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开始期待在拐角处遇到一个搞怪造型,会逗她笑的林山序。
可是她迟迟没有遇到,索性直径走到狐狸书馆,却见它的大门紧闭,门口落叶飘零。
谭书清回想起来,前几日路过这里,似乎也没见到大门敞开。
她心里一阵惊慌。连忙上前查探,林山序穷成那个样子,该不会是开不下去,书馆要被转让了吧?
她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次,直到确实没有贴广告条,她才放心地离开。
平日里不爱出来玩,正经出来散心的时候,就不知道有什么好去处了。
京林毗邻香江,素来以文旅业出名。在京林的跨江大桥上,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港的码头,灯火通明,星河洒落,巨轮与游艇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轻轻摇曳。
远处,摩天大楼的LED屏幕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将夜空装点得如梦似幻。无人机又在夜空中编队飞行,表演着精彩的灯光秀,将科技感与艺术美完美结合,叹为观止。
夜色降临之后的京林,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人间欢场。
她不懂得享乐,颇有种入宝山空手归的遗憾。
小贩们推着小车,售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从地道的港式蛋挞到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这股烟火气与码头的繁华景象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生活画卷。
侯柏延从来不吃这些东西,谭书清跟在他身边,也很少尝过,不如今日就放纵试试一把。
她随便进了一家大排档。
锅气直扑到她脸上,一阵喧闹里,她依稀听到后厨服务生的央求声:“阿姨,我还没吃晚餐,家里人还在等我呢。阿姨,求求你,让我下班啦。”
谭书清披着昂贵的大衣,素面朝天的脸也很精致,高雅的气质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吃点什么?”服务生走上来,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小本子,脸上还带着被训斥后的不快。
“蒜香烤肉、香辣小龙虾、东坡肉、烤鱿鱼烤茄子、酸菜鱼、宫保鸡丁、红烧茄子、避风塘炒蟹、卤水毛豆……”
她像练习绕口令一样,越说越快,服务生记得满头大汗。
谭书清突然停下来,看了她一眼:“这些都不要。”
对方愣了几秒,翻了一个大白眼,用力撕掉了纸张,重新在白纸上开单,强颜欢笑:“请问您要点什么呢?”
谭书清看着被她撕了一地的碎纸菜单,道:“我突然回心转意了,把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来一份吧。”
“麻烦您再说一遍可以吗?”
“我不记得了,你手写过,应该有印象吧?”
“你来找事的是不是?”
“我今天很无聊,有点想欺负人。”谭书清盯着她,服务生原本就不快的脸都开炸红了,像开水即将烧开时的锅。
“开玩笑,刚才的那几样都来一样,给我红烧茄子、烤羊肉串就好,剩下的打包起来,送给你。不好意思啊。”
“谢谢,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是吗?我进门的时候,明明听到有人说,自己和家人的晚餐还没吃,还想下班,既然不是你,那麻烦你替我拿给那个小妹妹好了。”
“这里就我一个服务生,你点谁呢?”
“嗯,我说的就是你啊,谁让你自己刚刚不承认的?”
服务生面子挂不住,索性就不要面子了,咬牙切齿:“我吃没吃关你什么事,少瞧不起人了。只要红烧茄子、烤羊肉串是吧?”
她把纸碎捡起来,瞪着眼睛走了。
谭书清的笑还挂在脸上,可眼里都是空洞和抱歉,原来人压抑到一定程度,真的会故意挑衅和故意犯贱。
“对不起。”她低声对服务生道歉。
她这副样子,倒是引起旁边两个壮汉的注意,一个醉得比较严重的,开始醉醺醺蹭过来:“诶?你是谁?哪里的,第一次来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谭书清不理他,只喝着水。
“别啊,一个人多寂寞,我们陪你。两根,够不够?”说完,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坐到她的桌子旁边。
“衣服挺漂亮的哈,哪买的?”其中一个摸着她大衣的领口,眼睛不老实地看她胸前的丘壑,到脚踝。接着看到他们的手在上下抽动,继而是液体和粗喘交替的声音。
“放手,我现在怒不可遏。”谭书清冰冷的声音响起。
“什么?你说什么?哥哥听不清?”他嬉皮笑脸地耳朵凑过来,脸近乎都要贴到她的朱唇上了。
大排档的老板一见形势不对,立马出来阻止:“诶诶诶!你们两个,回自己座位去啊!这里有监控,附近有警署,你们敢闹事,我立刻就报警!”
两个壮汉挑衅地看了老板好几秒,直到老板要动真格,他们才骂骂咧咧地回到自己座位去。
谭书清耻辱的怒火从心中燃烧,最后按闹不住,非常冷静的,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操起他们桌子上的啤酒瓶,往他们的头上狠狠砸了过去。
*
侯柏延吃了安眠药,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手机铃声在床头柜作响。
368复机。密码。爱你一万年。
368复机。密码。爱你一万年。
……
这是谭书清的专属电话铃声。
在睡梦中听到这个铃声,侯柏延翻了个身,浑身一激灵,鲤鱼打挺般地坐了起来,睡意全无:“喂,卿卿,怎么了……警署?你没事吧?好,你等我,我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