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序被带到警署的小房间里,面前坐着的是钟sir,身后还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官,神情颇为严肃地看着他。
他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你不要冤枉好人啊,钟sir,我真的没有杀人。”
“这不是杀人案,你放心,我们也不会冤枉你的,林先生,现在只是例行问话,不要紧张。”
“我不紧张,可是……”林山序抬头看了站在他身后的警官一眼:“我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啊。”
“哦,去把后面的门窗关上。”
“是。”
果然暖和多了!
林山序又说:“钟sir,我的双腿忍不住打颤。”
他往桌子底下一看,道:“你踩到同事的减脂振动仪了,收走收走。放得乱七八糟的。”
“阿sir,我耳朵痒,还觉得很热,怎么办呐?”
“你耳边被蚊子咬了个大包了,你们来个人帮他擦擦。”
刚刚擦完药,林山序又哭丧道:“钟sir,我觉得头晕。”
“哎呀,你怎么事这么多,”钟sir不耐烦地把文件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诶,我好像也有点头晕?”
房间外面一阵小骚动,小警员前来报告:“地震了,阿sir,大家快跑啊。”
“跑什么,我们现在在38楼诶,大的跑不掉,小的不用跑。”
“难道就这样等死吗?”林山序问。
“不用慌不用慌,小事小事!你看,不晕了,地震结束了。”
外面果然也停止了躁动。
钟sir正襟危坐,认真地盯着林山序:“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了,钟sir。”他终于老实起来。
钟sir在他面前摆了几张照片,上面是代宝山几人站在码头上,身边是几个泡沫箱子,船头一束光正朝着码头缓缓驶来,光之触手扼住了每个人。
“哇,好酷诶,码头,大海,胶片,牛仔,这些元素都齐了!”林山序兴奋地大喊。
“严肃点,林先生,这里不是你的戏院。”
“那您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您不觉得这里眼熟吗?”
林山序很认真地盯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认识这里,阿sir。”
钟sir轻轻叹了一口气:“照片拍摄于2025年的1月12日,有目击者举报,当晚他们码头交货的时候,你也在场?就是这个地方,在这里看到你和代宝山在做交易。”
林山序瞪大了眼睛:“冤枉啊,阿sir!我那个时候,我那个时候……”
他四下茫然,拍拍自己的额头,却想不起来那日做了什么事。
“你那个时候在哪里呢?既然你说没有,总得有证据吧?”
“我要看手机,或许朋友圈有记录。阿sir,我是没什么时间观念的,这日期太具体了,我实在想不起来。”
钟sir同意了他的要求。
林山序看到自己发的照片,表情也变得欣喜起来:“噢,那晚我在举办派对,那不勒斯的戏剧之夜,还有面具舞会!真是不好意思,早该邀请你们的。”
“你说面具舞会?”
“是啊。”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
“当然咯。”
“那我能不能理解为,如果有人戴着面具溜进你的派对做些手脚,你也无法证实对方的身份?”
林山序语塞。
“当然,这是我们警方该考虑的问题。”种sir无奈地笑了一声。
林山序有些歉然:“早知道会这样,也邀请你们去了。”
“我们非亲非故的,倒也不必这么客气。你还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么?因为这场交易在凌晨,你完全可以等戏剧之夜结束之后和他们碰头。”
“结束之后,我和谭书清一起,她可以替我证明。”林山序说道。
“谁?”钟sir眉头一皱,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三流写手会认识军区来的高干?
“谭书清,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皮肤很白,很漂亮,像天鹅一样优雅,山茶一样清冷的女孩。”
“你描述得很对,我认识的谭书清就长这样。”
钟sir被他的表述打动,倒不是因为词藻多华丽,而是在他口中,谭书清没有任何颜色标签,或者身份压迫,她只是一个普通,但漂亮的女孩儿。
“对咯,她可以替我证明。”
“你知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的?她是谁?”钟sir心里觉得好笑,林山序似乎还保留着孩童时代的天真。
“她来看过我的戏,或许是我的票友。”他老实回答,小鹿般的眼睛轱辘转,有孩童的天真和烂漫,总是湿漉漉的,像含着泪的星辰。
钟sir和他身后的警官迅速对视了一秒,两人忍不住笑了。
“你呀,要是知道她的身份,准会吓一跳。”
林山序不在乎。
“你们一整晚都在一起?”
“是,她喝醉了,我扶到房间里,那个时候没有其他人,我就……”
“行了。”钟sir及时止住。
得亏侯柏延不在这里,不然头顶一片绿,脸气得通红。
红绿相间的,人像个东北大花袄。
钟sir想到这里突然想笑,走了神,口吻便轻松了不少,何况涉及到谭书清,他不好再多过问。
“你先回去吧,我们会和谭局长核实情况,有需要再传你。”
“诶。谢谢阿sir。”
*
林山序回到自己的狐狸书馆。
寂静的前台没有任何一个人,阳光撒到花篮架子上,连漂浮起的尘埃都看得清清楚楚。
花市里买的小橘子树已经开花了,纯白娇小的花蕾像她细腻的谈吐、清浅的呼吸。
她。
谭书清。
在警署里提到了她的名字,害得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看到前台角落的袋子里收起的废弃毛线,就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一次,林山序就动了心。
他跑过很多剧组,去过很多地方,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看过高矮胖瘦、美丑贵贱的女演员。
但那似在幽暗里摇曳的清冷山茶,遗世独立的女孩,他还是头一次看到。
见到她的那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
她站在雪中央,月色照透了她哀怨深邃的眼。
地上的树枝藤蔓渐渐蔓延了她的身体,爬上她的脸,绞乱她的发丝。
藤蔓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她,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很痛,痛得流眼泪,可是一言不发。
就这样哀怨,悲伤地看着他。
救我,救我……
林山序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伸出手要去掰断藤蔓,可突然脚一踩空,他从床上惊醒。
他在床上久久缓不过来,不知为何眼泪决堤,只觉得心痛,像前世未止的遗憾,忽然吹进他的梦中一般。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何会心痛到如此?
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他很少失眠,这次之后却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谭书清。
他想她了,要再见一面。
可是想了好久,却还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邀请她。
既然是喜欢,自然要拿出最好的自己。
最让她喜欢的身份是狐狸书生,这一点林山序自己也知道。
可最近没有什么戏在开演。
为了见面,他决定再写一部新剧,名字叫《犊羊》,在正式上演的那一天,邀请她来观看。
他给她的门票是巡回版,没有任何时间限制,只要是戏剧开演的时间范围内,她都可以来。
可是戏演了好几场,林山序一直没有等到她,场场都坐在后台看给她专门留的红色座位。
空空如也。
说到这个,上一次的告白,她还没有给自己回应呢。
这事一直搁在他心里,像块疥癣,流了脓,四周结了很丑很厚的痂。
难道她忘了?还是故意的?
这几次接触下来,林山序隐隐地觉得,她好像有种病,叫空心病。
……
他想得出神,竟也没意识到书馆前来了客人,不知道她候了多久,又是否问了些什么。
对视的那一刻,他的心又乱了。
她已被他的迟钝和惊奇逗笑,笑得花枝乱颤。
林山序脸红了:“书清,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这个称呼,谭书清先是一愣,而后又回答:“刚刚。”
“怎么了?”
“我下午回北京,想离开之前来看看你。”
“嗯,好啊,坐。”林山序搬出一只椅子。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事。你下午才回去啊,赶得及年夜饭吗?”
“来得及的,就是不太能帮上家务事而已。”
“挺好,到家了就直接开吃。”
谭书清笑了。
林山序少见的像个大人一样聊天:“你们很忙噢?警署那边今天还上班呢,我早上从那儿……”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连忙住口,看着谭书清疑惑的表情,又改口道:“从那儿路过,看到还有人在里面走来走去的。”
“也有可能是值班的。”
他点点头,安静了一会儿,又笑:“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没走呢,就问回来的日子。”
“不会很晚吧?”
“不晚,初八。”
“好。”林山序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个日期。
*
她回到家的那一刻,天已经黑了。
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在回家的路上,却看到叶慧汀女士早早地就在门口候着了。
瘦了,头发变多了。
谭书清鼻子酸酸的,连忙走过去:“妈妈,干嘛在外面等着。”
“怎么现在才回来,冷不冷,饿不饿,洗洗手快来吃饭,就差你了。”
“饿了就直接吃呗,干嘛等我啊?”
谭书清走进家中,却看到餐桌上还有另一个人,侯柏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