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洁白的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
立春已过,昨夜却是雨疏风骤,临近春天的月份反而温度骤降,也不知道天是怎么想的。
林山序躺在病床上,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醒来好一会儿了,窗外和病房里却还是一派死寂。
都说没过十五还是年,拜年拜到二月二,大街上热闹未散,年味犹存,谁都不愿意往医院里跑,怕是沾染了晦气。
除了能看到偶尔路过的医生护士,便没有别的动静了。
他倒是听说最近流感肆虐,医院另一侧的那栋楼人流量爆满。
他是个害怕寂寞的人,甚至想过去那边看看,也不担心自己被传染,只想沾点热闹的人情味——按理说,精神科医生也该来看看他的脑子。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音,如风拂花枝,轻不可闻。
他从乱七八糟的精神世界里回过神来,微微侧头,目光投向那扇半掩的门。
眼帘微微颤动,却因伤势无法完全睁开,视线模糊而迷离,仿佛隔着一层薄雾。
只能看到门口裁剪出两个黑色的影子。逆着光,轮廓被勾勒得如同从漫画中走出的剪影,如轻纱般缓缓垂落。
男子身姿挺拔,肩若削成;女子则纤腰袅袅,裙裾轻扬,似有流风回雪之姿。
林山序呼吸一滞,心生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种云端之人了?
女子加快了脚步,抢先走在前头,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浮在她身上。
身影在光影交错间若隐若现,带有几分朦胧的婉约与绰约,每一步皆如轻叩他的心扉,激起层层涟漪。
“是谁在那儿?”他虚晃着眼,忍不住问了一声。
“山序,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谭书清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眼眶泛红,显然哭过。
林山序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右腿打着石膏,高高吊起;左手手背上插着输液管,淡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额头缠着纱布,隐隐渗出血迹。
但他突然不觉得疼痛了,见了人,他开心,何况她今天穿了件淡紫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来时像吹过紫罗兰的一阵风,特别漂亮。
他露出一个笑,虽然满脸是伤,可掩盖不住美意从眼里浓浓地流了出来:"书清,我没事。"
侯柏延在身后哧笑了一声,似乎在惊异他这个放肆的称呼,和越界的眼神。
林山序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侯柏延,用模糊的视线打量起来。
侯柏延穿着普通夹克,手里提着果篮,下颌微抬,目光淡漠,也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木质香,是他疏离的气味。
"听说你出了车祸,我和卿卿都很担心。"侯柏延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顺势揽住了谭书清的肩膀。
林山序不理侯柏延的话,只对着谭书清含情脉脉:“你担心我了?我没事。”
侯柏延咬牙切齿,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肩膀搂得更紧了。
谭书清察觉到这份微妙,轻微地挣扎,却没能把肩膀的手晃下来。
林山序感觉胸口一阵闷痛,不知是因为肋骨断裂的伤,还是因为看到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他记得那双手修长有力,像是能掌控一切的手。
不像自己,现在连抬起手臂都困难。
“医生怎么说?"侯柏延问。
"轻微脑震荡,右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他轻描淡写地说,目光却始终无法从谭书清身上移开。
她今天涂了淡粉色的唇膏,是他最喜欢的那种颜色。
“好好修养吧这段时间,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找我。”他面无表情,心里也不屑一顾,但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深情,谁也想象不到,冷峻的面容下藏着温柔的声音——这是他的表演天赋。
林山序不说话,却在心里笑他,自己有手有脚有亲友,要他干什么?
谭书清在床边坐下,伸手想要触碰他缠着纱布的额头,却又缩了回去:"疼吗?"
"已经不痛了。"林山序撒谎,其实全身都在疼,尤其是看到侯柏延自然地替谭书清整理耳边的碎发时,他的额头和后背瞬间冷汗涔涔。
谭书清悄悄地躲开了他整理发梢的指尖。
"医生说需要住院多久?"侯柏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大概一个月。"林山序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
"那正好,我和卿卿下个月结婚,你养好伤就能来参加婚礼了。"侯柏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的请柬。
“真的?”林山序瞪大眼睛,呼吸一窒,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接过请柬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请柬上,谭书清和侯柏延的名字并排而立,刺得他眼睛生疼。
“是啊,你来会吗?”谭书清淡淡地问道,听不出任何心境上的起伏。
“恭喜你。"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山序,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他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有点累了。"
侯柏延看了看手表:"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他转向谭书清,"卿卿,你不是还要去试婚纱吗?"
谭书清站起身,依依不舍地看着林山序:"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林山序终于放任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死死攥着那张请柬,直到纸张皱成一团。
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云袖发来的消息:「哥,我和妈妈过去医院,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没有。 」敲敲打打,删删减减还是补充了一句,要书柜上某个角落里的一本戏文。
林云袖和妈妈大包小包地来医院时,两人脸上都是极其吃惊又兴奋的表情。
林山序有些迷茫,但还是带着撒娇在卖惨,指着妈妈和妹妹说:“不是吧?我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哥哥,我出车祸受伤了你们看上去这么那么高兴?”
“哥,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什么了?”林云袖单薄的眼亮着兴奋,眼是干净简单的形状,仿佛是画家一笔就能勾画出来,没有多余的脂肪或褶皱,眼尾稍稍上翘,却没有哥哥的媚,看上去机灵又可爱。四周涂了闪粉,看上去更加闪亮。
“什么?你偶像啊?”
林云袖在他耳边神秘地嘀咕。
根据她的描述,林山序立马猜出来是谭书清和侯柏延,他们刚刚下去,这会儿遇到也是正常的。
林妈妈宠溺地打了她一下:“这儿就我们三个人,用不着这么神神秘秘的。”
“隔墙有耳嘛,谁知道他们这种人的信息能不能随便暴露。”林云袖嘟嘟囔囔的。
“行了,要是真暴露点什么,这家医院和他们的团队才更紧张吧。”林山序无语道。
“你说,他们是什么人呢?”林妈妈低着头,微笑沉思,语速像在沉吟一首神秘的诗歌:“是外地来的吧,开那种车子,那身段那排场,多气派,全京林没有第三个。要是本地人,早被人揭出来了。”
林山序不语,虽然他不喜欢侯柏延,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相貌和气场,方才他穿一件普通的夹克,无端地站在那儿,气场强大到整间房子都压不住。
谭书清也是,无论去了哪,一身的清雅跟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转头看到他们送来的果篮和礼盒,华缎裹浮雕,锦匣鎏金藏月光,不似人间俗物,又回头看看妈妈和妹妹拿来的东西,用超市一毛钱一个的袋子装着。
他突然明白一个词叫自惭形秽。有些人,连随手就扔掉盒子都要镶金。
林山序不是幼稚又爱慕虚荣的孬种,他喜欢家里东西,虽然平价又普通,但是实用,温暖又干净,有家里的味道。千金难买温情。
林云袖率先发现了礼盒和果篮:“哇!这么贵的东西,哥,刚刚有人来过了?”
林山序点点头。
“谁啊,送你这个东西,一定很有钱吧?”
林山序不想说是她们刚才看到的云端之人,免得问东问西的更加麻烦,便随口扯了个谎。
“以前的同学,在外面做了点生意,今年过年回来了。”
“你的同学?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林妈妈关切道,林山序的同学她好些都认识,以前林山序带他们来家里玩过。
“他低调,谁都不讲,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男的,还是女的?”林妈妈笑了,带有几分县城妇女的羞涩。
林山序知道她又想催婚了,求助地看了一眼林云袖。
林云袖调皮地伸了伸舌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林山序扯了嘴角,对上妈妈的眼睛。
她还在期待他的回答。
谭书清和侯柏延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结合在一起那就是……
“他算是人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