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sir归案了。
举报他的人不是侯柏延。
不过,这人是不是他的棋子,就难说了。
容不得一粒沙子的男人,却容忍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盛装出席成为自己的新娘。
*
婚礼。北京。侯家大院。
红绸漫天,金箔铺地。侯府古宅张灯结彩,朱门大开,迎八方来客。
谭书清端坐妆台前台面是整块和田玉打磨而成,内嵌智能美妆镜。镜框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组成传统的祥云纹样。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眉目如画,却仿佛笼着一层薄霜,任由妆娘为她描眉点唇。
“新娘子,该出门了。”妆娘轻声提醒。
谭书清起身,裙摆上的金线刺绣在烛光下流转生辉。
她缓步走出房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踱步到正厅,就看到侯柏延一袭大红喜服,玉带蟒袍,端的是翩翩公子。
身边都是贵客,人头攒动,谈笑风生,一见她来,都纷纷鼓起掌来。
侯柏延含笑而立,目光越过重重人潮,落在了她身上。
谭书清的眸子一沉,忽觉胃里翻江倒浪。
“怎么了?”伴娘扶住她。
“没事,可能束腰带太紧了,有点难受。”
“这不出片漂亮嘛?今天你是最美的新娘!忍忍啊,很快就结束了。”
谭书清没说话,走到侯柏延身边,人群里自动给她开了一条道。
“说好了,我今天不喝酒。”她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放心吧,我来就好。”侯柏延宠溺地握住她的手,他满心欢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
“一拜天地——”谭书清与侯柏延并肩而立,对着满堂宾客行礼。
她的余光瞥见侯柏延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二拜高堂——”侯父谭母端坐堂上,笑容满面。
谭书清却注意到侯母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
她知道,这场婚事,从来就不是两情相悦。
“夫妻对拜——”
谭书清缓缓低头,与侯柏延相对而拜。
她的额头几乎要触到他的眉骨,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礼成,满堂喝彩。
镁光灯闪烁不停,大批的记者们涌进来,争先恐后地记录下这豪门盛事。
谭书清挽着侯柏延的手臂,唇角含笑,行礼如仪,任由大家拍照,目光却始终没有与他对视。
“卿卿,”侯柏延在她耳边低语:“你笑得很美,你今天真的太漂亮了,我好幸福啊。"
“谢谢。”她轻声回应,指尖微微发颤,只觉身体冷得有些僵硬。
酒过三巡,侯柏延揽着她的腰,与宾客寒暄。
他的手掌温热,却让她如芒被刺,不习惯亲密距离的她,很想挣脱。
她看见林山序在不远处与人谈笑,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
“累了吗?”侯柏延问。
“还好。”她答。
两人相视一笑,在旁人眼中,俨然是一对璧人。
可是,谭书清食言了,方才说,她不能喝酒,这会儿又把自己灌得很醉。
按理说,被敬酒喝得更多的,是新郎。
可不知道怎的,席上谭书清一杯一杯地喝,好像有发泄的意思。
旁人看到了,直夸她豪迈、爱夫、今儿高兴……
吉祥话如海浪地涌来,淹没了她的身体,身上熠熠发光的珠片裙,晃得人如痴如醉,她像迷人的人鱼公主。
爱意汹涌的浪潮过后,是化作泡沫的小美人鱼。
谭书清,醉了。
好在夜色已渐沉,宾客渐渐散去,侯柏延扶她到婚房里休息。
红烛高照,满堂喜气。
谭书清已经支撑不住了,斜倚在床上,凤冠微斜,珠钗轻晃,珠钗随着她无意识的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白皙的面颊染着薄红,像极了三月里的桃花。
AI管家的声音温柔响起:“心率92次/分,略高于正常值;体温36.8度,轻微升高;瞳孔对光反射迟钝,符合醉酒特征。……用户肢体协调性下降,建议立即采取平卧位。”
床垫微微倾斜,确保她的呼吸道畅通。
“环境调节启动。”AI继续汇报,“室温调节至最适宜睡眠的22度;湿度保持在45%……检测到用户出现轻微脱水症状,已准备温蜂蜜水。”
床头柜上的智能水杯自动注水,温度精确控制在40度。
“启动醉酒监护模式。”AI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每15分钟扫描一次生命体征;若出现异常,将立即通知侯先生;床边已铺设防摔软垫,确保用户安全。”
“AI管家,”侯柏延打断道:“让她睡吧。”
“好的,侯先生。”AI调暗了全息投影的光线:“祝您好梦,谭小姐。”
侯柏延关掉了智能系统,坐在她床边,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脸颊泛着醉酒后的潮红鼻梁秀挺,唇色嫣红,像是工笔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那些繁复的珠翠在她身上,反倒成了陪衬,愈发衬得她清冷出尘。
他伸手,轻轻取下她发间的凤冠,洒落了几缕发丝粘在她微汗的额角。
侯柏延的指尖顿了顿,终究没有替她拂开。
烛光下,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侯柏延想起白日里她挽着自己手臂时,指尖的颤抖。
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卿卿......”他轻声唤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疼惜:“卿卿。”
她无意识地动了动,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那里戴着叶慧汀女士送的金镶玉项圈,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为什么不爱我?嗯?”他低声问,指尖轻轻描摹她的眉眼:“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谭书清在梦中轻哼一声,偏过头去,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侯柏延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缓缓收回。
他起身,走到窗前。
月色如霜,洒在庭院里的西府海棠树上。
那些花苞还未绽放,就像她从未对他敞开心扉。
“我会等。”他对着月色轻声说,“等到你愿意重新爱上我的那一天。”
身后,谭书清翻了个身,珠钗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侯柏延回头,看见她蜷缩成一团,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取过锦被为她盖上。
她的睡颜依旧清冷,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真实。
侯柏延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晚安。”
谭书清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睁开眼,和他对视了几秒。
侯柏延顿了顿,突然讽刺地笑了,语气柔到不行,却分不清是宠溺温柔,还是无奈乏力:“你知道吗?我刚刚好像发疯了,我以为你要叫别人的名字。”
“你什么意思?再说我生气了。”谭书清的姿势不变,脸却黑了。
“没什么。”侯柏延直起身,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只是觉得,你睡着的样子,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谭书清猛地坐起身,凤冠上的珠串剧烈晃动:“侯柏延,你......”
“怎么?”他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难道我说错了?你啊,酒还没醒,”
谭书清的羞红了脸,拿起枕头朝他狠狠一砸。
就在这时,侯柏延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皱:“爸爸?这么晚......”
他接起电话,脸色渐渐凝重。谭书清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知道了。”他挂断电话,转身看向谭书清,眼神复杂。
“怎么了?”谭书清睡意全无。
侯柏延像没听到似的,失神地坐在她旁边的床檐上。
手突然紧紧抓住胸口,指节发白,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柏延?”谭书清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柏延,柏延,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他的瞳孔放大,额头上渗出冷汗,抓着谭书清的手,一副求助的表情,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AI管家这时亮出了红灯:“警告:检测到侯先生心率异常,血压升高,符合惊恐障碍发作特征,建议立即采取干预措施。”
谭书清手足无措地看着侯柏延滑坐在地上。
他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修长的手指深深掐入她的手臂里。
“我该怎么做?”她焦急地问AI。
“请保持冷静。”AI的声音平稳而令人安心,“首先,进行深呼吸。我会播放引导音频。”
轻柔的音乐响起,伴随着规律的呼吸提示音。
谭书清跪在侯柏延身边,握住他的手:“跟着我,吸气......呼气......”
但丝毫没有用处,侯柏延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的目光涣散,嘴里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爸爸,我错了,我不敢了,妈妈,妈妈,不要走,救我!救我!我不该......”
“检测到侯先生出现幻觉症状。”AI更加严肃地汇报:“已启动紧急预案。卧室温度调节至最适宜状态,释放助眠香薰。建议使用镇静药物,药箱在床头柜第二层。”
谭书清连忙找出药箱,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侯柏延,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像一片枯叶。
“药物已准备就绪。”AI提醒,“请按照说明服用。同时建议进行肢体安抚,建立安全感。”
谭书清将药片放入侯柏延口中,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在逐渐放松,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妈妈,妈妈,你不要走,不要……”侯柏延的声音沙哑,眼里都是恐惧。
“不走不走,不走。”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断地抚摸他的后背:“柏延,看着我,是我啊,我是卿卿,我在这里。”
侯柏延握着她的手,眼神渐渐聚焦。
他看向谭书清,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用户生命体征趋于平稳。”AI汇报,“建议让用户休息,我会持续监测。”
谭书清扶着侯柏延躺下,为他盖上薄被。
她忽然发现,他的眼角有一滴未干的泪。
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