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前十五分钟
“尊敬的旅客,我们的飞机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到达目的地,洗手间将停止使用......”
胡八从梦中惊醒,舷窗外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机舱里空调嗡嗡作响,邻座的小孩正用蜡笔在餐巾纸上涂鸦。她摸了摸脸颊,触到一丝冰凉的湿意。
那个梦太真实了——
2003年,新北一中高一(13)班
夏日的蝉鸣穿过纱窗,在教室里织成一张慵懒的网。胡八用练习册挡着脸,偷偷看向窗边熟睡的傅霖。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他的睫毛在光晕中根根分明,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停驻的蝶。
“啪嗒”——她的自动铅笔掉在地上。傅霖突然睁开眼,胡八慌忙转身,假装在看窗外的操场。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教室都能听见,耳尖烫得像被烈日灼伤。
“高鹭,你出来一下!”李老师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吊儿郎当的少年被叫到走廊,对话清晰地传进教室:“你昨天和隔壁班李莉在生物园干什么?”
“没干什么。”高鹭的声音明显虚了半度。
“夜视监控拍得一清二楚!明天叫你家长来!”
胡八把脸埋进臂弯,数学卷子上的公式扭曲成模糊的黑色线条。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偷偷在草稿本上写满的“FL”,和生物园里牵手的少年少女,本质上是同一种罪证。
“有空吗?”
傅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胡八猛地抬头,后脑勺撞上他手中的课本。“嘶——”两人同时倒抽冷气。
“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数学卷子,“最后一题在这里......”
少年俯身靠近,校服领口散发出阳光晒过的棉布香,混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和消毒水味。他的食指指着她写的解题步骤,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这一步怎么想到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
胡八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能看清毛细血管的淡青色眼睑,还有左眼尾那颗她从未注意到的浅褐色小痣。
“因、因为函数在区间内可导......”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傅霖的膝盖无意间碰到她的,隔着校裤传来灼人的温度。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起来,梨涡里盛满阳光,“不愧是数学课代表。”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那一刻胡八忽然明白,喜欢是看到成绩榜上他俩名字紧挨着时雀跃的心跳,是体育课他跑过她身边带起的风,是此刻他指尖划过她草稿纸时,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的魔法时刻。
飞机降落
“女士,请调直座椅靠背。”
空乘的提醒让胡八回过神来。她摸出手机,锁屏是张模糊的旧照片——高一运动会上,傅霖冲过终点线时看向镜头的瞬间。这张她从学校官网保存的照片,竟在手机里躺了二十多年。
新北市的云层在舷窗外铺展如海。胡八轻轻触碰照片里少年飞扬的衣角,突然想起刚刚在傅霖手机屏幕亮起时一闪而过的屏保——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瞬间,只是拍摄角度略有不同。
“所以那张照片......”她喃喃自语。
飞机轮子接触跑道的震动惊醒了她。手机屏幕亮起,傅霖的短信赫然在目:
“没淋雨吧?到了吗?”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让胡八想起高三那年。某个放学的暴雨天,傅霖把唯一一把伞塞给她,自己淋雨跑回家,第二天发着高烧还来参加数学竞赛。她愧疚得在医务室边哭边给他敷冰毛巾,他却用滚烫的掌心擦掉她的眼泪:“淋雨会感冒,但看你哭我会难受。”
胡八握紧手机。二十二年了,他居然还是怕她会淋雨。
窗外,雨幕中的新北市如同一幅被水晕染的水墨画。而她即将走进这场下了二十多年的雨里。
哦对,他说会在新北市多待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