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音乐会一天天近了，这阵子盛秋时常见不着陈迹，有些当天演出的细节需要和南城音乐厅的工作人员对接，陈迹三天两

    头地往城里跑。孩子们手上的曲子基本上也学得差不多，最后阶段只剩背谱，其实盛秋有提议过要不还是看谱吧，这样对孩子们来说难度小一点，而且水平会比较稳定，哪料陈迹那家伙斜她一眼，不以为意：“任何人，只要上了台，不管是不是专业生，对于听众来说，他们就是演奏家。”

    “除了巴赫，我可以允许看谱。”

    盛秋：……

    说来也奇怪，对人的信心这事似乎会传染，先前有几个没那么有把握的孩子，背谱总有些吃不准，在容易重复的段落会进错，听了陈迹的说法后，都争先恐后地要背谱，大声嚷嚷着他那一句：“演奏家就是得背谱呀！”

    于是楠村小学掀起了一股浓厚的背谱风潮。

    从城里回来的陈迹会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带礼物，有时候是汉堡炸鸡薯条，有时候草莓小蛋糕，贺铭那边的孩子也都学得差不多，剩下的都是留给孩子们自己的发挥空间，晚课取消后孩子们现在都在教室自习，有一次陈迹回来得晚了，发消息问盛秋，下课没。盛秋在自习课上帮孩子们答疑，吉他虽然学得不精，但是贺铭也给她补过课，给出的理由是“好歹基础也是他打的，出来绝对不能丢人”，所以现在主要的两项乐器——钢琴和吉他，如果孩子们有疑问的话都可以问她。

    当然，除了这两项基本服务外，常有孩子拿着语数英的习题册跑上讲台问她。陈迹发消息的时候，盛秋正在给孩子讲题，看了一眼手机后回复还没有。

    那天晚上，在下课前十分钟，陈迹回到学校，还带了冒着热气的烧烤炸串。

    楠村没有什么夜生活，城里的夜市烧烤在这基本见不到，这里的人基本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除了学校安排的晚自习，孩子们一般下了课就回寝室，之前的音乐课算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到今天盛秋都记得孩子们在看到陈迹时一脸惊喜的模样。

    当时她还在讲台上，身边围着一群小不点，高年级的孩子们在座位上做功课，有个第二排的小男孩拿了二年级的数学习题册，问盛秋一道应用大题为什么自己怎么算都和答案不一样，当时似乎那一片的孩子们都在做这道题，见着有一个人上了台，便都争先恐后地上了台，盛秋坐在讲台课桌前，被他们团团围住。

    谁也不知道陈迹是什么时候到的。

    正当她讲得正起劲时，听见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陈迹老师回来啦。”

    这一句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简单的黑色T恤和裤子的搭配，愣是让他穿起来有一种既简单又高贵的感觉。

    他弯了弯唇，揉了揉来门口迎接他的小家伙的脑袋，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整整四大袋装着锡箔纸的塑料袋。

    “今天早下课十分钟，小秋老师，可以吗？”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孩子们早就和陈迹打成一片，知道陈老师虽然严格，但是对他们很好很好。

    会给男生们买运动服，会给女生们买小裙子，听体育老师说，陈老师还买了很多篮球足球放在器械室，女生们的又毽子跳绳和皮筋。

    孩子们一片欢呼，年级高的孩子开始分发餐具，那晚整个教室都充满着孜然辣椒面的味道。

    等孩子们都吃得七七八八了，盛秋让他们先回寝室，也让陈迹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收拾。

    灯照的教室明晃晃的，屋外的人影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

    盛秋收起一张张课桌上的签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她背对着教室门，刚收完第一列，准备绕到第二列的课桌旁时。

    后门传来极轻的声响，像是有什么碰到了教室门的声音。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腰间被轻轻抱住，脖颈传来他温热的气息。

    盛秋先是身子一紧，意识到他后才松下来。

    “你怎么没回去？”

    “想你。”他的嗓子有些哑，听起来像是讲太多话有些疲累。

    “孩子们我都已经送回寝室了，都很乖。”

    盛秋轻轻嗯了声，任由他抱着，手搭上抵着她锁骨处的柔软发顶摸了摸。

    “这阵子很累吧。”

    盛秋没有和他一起去南城接洽，但想也知道，场地、灯光、现场统筹，每一样都是大工程，这些都由陈迹一个人和音乐厅对接，应该很累。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快要睡着般，鼻尖轻哼了一声；“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能回血。”

    盛秋：……

    -

    时间很快来到音乐会这天。

    陈迹需要先去音乐厅接洽，音乐会定在晚上七点半开始，盛秋和孩子们五点需要到场地，之后走台和试音，陈迹到时候会和他们一起。除了盛秋，贺铭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到时候和大部队一起过去。

    楠村小学为此放了一天假。

    孩子们从早上开始就没消停，白天没有什么任务，手上有自己乐器的孩子可以练练琴，但就像——几乎没有孩子在考试前一天还愿意看书复习一样，最后这一刻，临时抱佛脚已经没有什么意义，靠得是平时的训练和心态。

    陈迹和盛秋给孩子们买了演出服，男生是小西装配皮鞋，白色衬衫上会系一个红色的蝴蝶领结，女生们则是淡蓝色纱裙，盛秋担任化妆师，讲台上放着化妆包，孩子们按照座位号一个个依次上台，闭着眼睛等着盛秋给他们在脸上捣鼓，紧张又期待。

    贺铭在一旁玩着她的化妆刷，一边看着盛秋把那些自己叫不上名儿的东西往孩子脸上糊。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孩子再睁眼时，唇红齿白的，一个个地都退去了不少稚气，显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小学妹。”

    盛秋没时间聊天，嗯了声，转头，拿过贺铭手上的化妆刷。

    “你画得真好看。”

    盛秋拿出眼影，挑了个最浅的颜色铺在女生薄薄的眼皮上，分出神来回答：“你也想体验一下？”

    贺铭今晚也要上台，现在还素着张脸杵在她这，盛秋自然把他这句夸赞当成——“快来给我化妆”的邀请。

    贺铭哦了声，反应过来后：“那倒不用，我们有化妆师的，陈迹没和你说？”

    盛秋啊了声，但手上仍没停下来，听着贺铭继续说道：“哦，待会是这样，我们先过去音乐厅，孩子就交给陈迹，音乐厅的工作人员会带着他们走台试琴，然后调整孩子们在舞台上的位置，我们俩去后台休息室，换演出服，化妆，结束后再找他会合。”

    盛秋听得一愣愣的，她也有演出服？

    陈迹倒没和她提过这事，男生的演出服一般就是黑西装，盛秋没有礼服性质的裙子，但因为这场音乐会的主角是孩子们，所以她一直不是很在意，想着到时候穿件稍显正式的衣裙上台就行。

    没想到陈迹给她准备了演出服。

    大巴车按照约定时间一点半到达，贺铭帮着把吉他一把把拿上车，化好妆的孩子们一个个显得明艳动人，刚上车就忍不住叽叽喳喳。

    “你们紧张不紧张呀？”

    “我手心都出汗呢。”

    “待会就能见到陈老师了是不？”

    “天呐，我待会上台不会大翻车吧，那好丢人，哈哈哈哈。”

    “别怕，我和你一起丢人。”

    “还有我。”

    孩子们高声谈笑，一路心情都很好。盛秋不由得想起最初来楠村小学的时候，那时候的孩子们还很认生，她和陈迹两个陌生人每次进到教室，前一秒还热闹喧哗的教室后一秒往往静得悄无声息。

    现在的孩子显得更自如，也更开朗些。

    盛秋想，这其中大约有陈迹的功劳。

    -

    抵达目的地。

    音乐厅的工作人员早早地在停车场等待，孩子们很有礼貌，依次下车，按照平时放学站队的顺序，拿着各自的乐器，安静地等着盛秋和贺铭。

    盛秋朝停车场望了望，没见人影，问道：“陈迹老师呢？”

    来接他们的是一位女生，看起来年轻娇小，她笑了笑：“陈老师已经在音乐厅了，我带你们过去。”

    南城音乐厅约有三十年的历史，外观是欧式古堡的设计，每一根柱子都雕有繁复的花纹，据工作人员介绍，每一根的花纹均有所不同。进门是旋转楼梯，大厅从左到右依次是戏剧舞台、主厅、室内乐三个音乐厅。

    这也是盛秋第一次来南城音乐厅，平时更多的是在各类社交软件上刷到它的消息。

    哪位钢琴大师来南城了，又或是哪一支新舞剧或是戏剧首演。

    南城的音乐氛围在国内数一数二，尤其南音的存在，大部分音乐家都会把南城音乐厅作为他们演出场地的重要一环。

    “小秋老师，这里好漂亮啊。”化了精致妆容的小女孩从前面队伍悄悄绕到盛秋身边，仰起她的小脸望她。

    “我突然有点害怕。”她旁边是个短发小女生，小声说了句。

    “我也有点。”

    就像是突然来到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那种局促和紧张感，盛秋再清楚不过。

    “其实——”盛秋顿了顿，孩子们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

    “偷偷告诉你们，老师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哦。”

    “和你们一样紧张呢。”

    被安慰的孩子们随即放松地笑了笑，又扭过头去听工作人员介绍音乐厅的情况。

    盛秋也专心致志地听着，贺铭在队伍的前方，他们一前一后，确保没有孩子掉队，忽地，她的右边肩膀往下沉了沉，落下一阵温暖，随后响起淡淡的声音。

    “这位同学，听说你现在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