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榕出国留学之后,两人便没怎么见过面,张榕不爱回来,放了假喜欢一个人旅游,会给张亦还有于歆打视频电话,过年回家吃饭时,盛秋才在屏幕里偶尔见过她现在的样子。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利落短发,做了几缕紫色挑染,在灯光下狠惹眼,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尽管最近降了温,但她仍穿了条牛仔短裤,配上黑色高帮鞋,衬得整个人很是出挑。
张榕一眼就看到了前面两位男生,一左一右,贺铭还没换演出服,倒是西装的陈迹让她眼前一亮。
贺铭眼尖,大力地朝张榕挥了挥手,张榕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等到距离近了,这才发现后面跟着位女生。
盛秋看着她的眼睛,对视仿佛被灼烧,只听喉咙艰难地蹦出两个吞吞吐吐的字。
“你……你好。”
她和张榕的关系,贺铭并不知道,重组家庭的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太过麻烦,盛秋无意成为话题中心,挑了个最寻常不错的招呼方式。
贺铭见过张榕几面,没有那么生疏,自然问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张榕瞄了陈迹一眼,从刚才起,这个她翘首以盼的人也不过颔首点头的回应。
张榕以为她做得已经够明显了。
就算高中她对自己的心意尚且不明,毕竟看见闪闪发光的人谁都会有想要接近的心思,就连张榕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她对陈迹究竟是普通的好感和崇拜,还是切切实实的喜欢。但是后来她弄清楚了,在他出国之后,那段见不着他面的日子,她比任何时候都无比确认,自己喜欢陈迹。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
原以为陈迹毕业之后会留在国外,没想他会回国,她也兴冲冲追回来,到了南城准备和他谈谈,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无论是出于自矜还是有些话说出口就没有退路的犹豫,这事也是张榕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一声不吭地去了楠村,一待就是几个月,今天会回南城办一场音乐会。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不打招呼地找上门会不会显得突兀,但眼下显然已经顾不上了。
“不是要办音乐会?”她勾了勾唇,看向陈迹,“看看有没有机会露个脸。”
“你想上台啊?”贺铭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
张榕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侧身转向陈迹:“有兴趣最后弹首四手吗?”
“学长。”
最后两个字刺得盛秋心跳了跳,从刚才起陈迹就没有接过她的话,要在旁人看来,性子这样冷的人,张榕却毫不在意,愈挫愈勇般表达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感觉身边人的目光似在身上落了落,耳垂不争气地烫了起来,盛秋小声说:“你们……你们聊,我就先不打扰了。”
说罢,她慌张撑开一旁休息室的大门,砰一声关上。
他的回复,也一并被隔在门外。
贺铭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问陈迹:“小学妹怎么了?”
这个从见面时起就冷着脸的人,此刻终于有了些表情,他眯了眯眼,对着面前的女生说:“没兴趣。”
“哦忘了说了,我有女朋友了。”
张榕不死心地问了句:“谁?”
陈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那道方才被女生甩在背后的门,意思明显。
贺铭睁大眼睛一动不敢动,天杀的这什么修罗场?小学妹快开门放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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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里灯光明亮,一位戴口罩的金发女生恭敬地站在化妆镜前,桌子上放着一只银色的化妆箱,像是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满满一箱的化妆刷、眼影盘,还有许多小方瓶粉底液,都整整齐齐地竖在箱子里。
看样子这位就是贺铭说的,陈迹给他们安排的化妆师。
“您好,”盛秋勉强打起精神,“我是盛秋。”
女生把椅子挪开,让她坐下,“秋小姐您好,陈迹先生让我在这等您。”
听见名字时盛秋愣了下,旋即恢复如常,“不好意思来得有点晚了。”
刚才在门口耽搁许久,盛秋在想会不会没给女生留够时间。
“不用太麻烦,”盛秋坐下,看着镜子里素颜朝天的自己,轻声说,“不失礼就行”。
女生笑了笑,用手摇了摇补水喷雾,开始工作。
女生很健谈,也很亲和,和盛秋聊了不少,稍稍舒缓盛秋方才尴尬而窘迫的心情。她的妆化的很是细致,和平时自己五大三粗地上手随便糊弄一番截然不同,她的动作轻柔,那些工具用得得心应手,在她的脸上细细描摹。
盛秋闭着眼睛,睫毛轻颤了颤,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小秋姐。”女生的语气认真了些,盛秋忽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说专业化妆师就是不一样,精致淡雅,明明什么工具都用了,却又像什么都没化过一般,水过无痕,自然素净。
“嗯?”
“这是我的工作。”女生将眼线笔的盖子旋转归位,插进化妆箱的其中一个小分隔中,绕到她的背后,将转椅推得离镜子更近一些。
“陈迹老师交代过了,今天要把您好好打扮一下。”
像是早就知道盛秋会有这般担心,总觉得给别人添麻烦,不好意思占用自己太多时间,陈迹交代给自己这份工作的时候就一一叮嘱过这些可能的情况,之前不是没有客人这样,但她发现,那些客人多数只是口头说说而已的客气话。
没有女生不想变美。
大部分人,远离舞台的生活里,或许只有在诸如结婚类的人生大事上才会请化妆师。
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直到见到盛秋,才明白陈迹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面前这位素净淡然的女生是真的怕打扰过甚。
她无奈,只能搬出陈迹说事。
盛秋听见,默默闭嘴。
妆造结束后,化妆师带着她往离间走,演出服挂在里面。
进门正对着的是一整面衣柜,空空的衣杆上却只挂了一件——那是一件深紫色长裙,一字肩,拖地的裙摆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碎片,亮晶晶的,像是暗夜的萤火虫,即便屋内没有主光源显得有些昏暗,但是盛秋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这件晚礼裙。
裙摆是紫和白的渐变过渡,盛秋莫名地想起浪花来。
“这件裙子……”女生略顿了顿,瞥了眼她的脸色,“也是陈迹先生用心挑的。”
应该是他很喜欢的人吧。
盛秋仰望着面前那件及地的长裙,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选给自己的?
陈迹没有同她说过,甚至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他只告诉自己放松享受舞台,剩下的交给他就好,没有想到,是这样盛大的筹备。
盛秋觉得心口堵得慌。
那些模糊又闪光的亮片,仿佛学生时代那个缥缈而虚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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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盛秋换好衣服后,化妆师便同她先告别,自己要去隔壁的休息间,那边还有一位客人等着化妆。
应该是贺铭。
盛秋向她道谢,并且要了一个衣物袋,将随身换下的衣服装进,礼裙的正下方放着一双奶白色高跟鞋,不是特别高,但足以帮她将裙子撑起来。再从房间出来时已经有音乐厅的工作人员等在外面,同盛秋说房间保留到音乐会结束后,在此之前衣物和鞋子都可以放在这里。
盛秋感激地点点头。
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工作人员询问她需不需要先去音乐厅熟悉一下舞台情况。
据她所说,陈迹还没有到场,目前是两位老师正在带着孩子们试琴,因为人数众多,孩子们又活泼好动,所以流程要比平常的更长些。
盛秋觉得自己适应能力应该还不错,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又想着现在过去可能会碰上张榕,于是便让工作人员先去音乐厅,自己随后就去。
来的时候还是白天,这会儿功夫已经晚上,月光倾泻。
休息厅的长廊,除了还有供排练使用的房间,还有几个向外延展的露台。
盛秋手提着裙边,稍踮着脚,让高跟不至于发出太大响声,只身往走廊深处走。
音乐厅在二楼,隔音效果不错,只能偶尔听见零星的钢琴声。
月光倾照在她的身上,本只是微微卷曲的头发今天被化妆师改造成大波浪,亚麻色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腰间,从身后看那深紫色的晚礼裙衬得女生是如此肤若凝脂。
似乎越想静下心来,便越困难。
想起刚才张榕的举动,盛秋抿了抿嘴,后知后觉地才开始思考——不知道陈迹回答了什么?
自己的第一反应似乎还是逃开。
即便——
她已经在和陈迹谈恋爱,是他的女朋友确认无疑,但是在有女生向他表露好感时,她还是像那个偷拿了别人家面包的小偷一般,太过心虚而想要逃走。
或许还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不是自己能沾染的吧。
就像是张榕回国,盛秋潜意识想起高中的事情来,那次如果不是她上不了台,也轮不上自己。
在张榕面前,她似乎永远都矮人一截儿。
她闭起眼,感受着夜晚凉风在皮肤上的流动。
直到手臂被毫无征兆地握住,连人揽进怀里,下一秒,栽进他铺天盖地的气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