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

    沈伯堂彻夜难眠,在榻中翻来覆去扰得陈氏不安宁。

    “老爷,区区一个外姓皇子,就算没了小贱人这步棋,也不足为患。”

    陈氏为其吹着枕边风,沈伯堂反倒嘲笑起她来。

    “说到底,还是容儿愚钝,怎能将此事脱口而出呢!”

    “老爷,那小贱人使诈,心计如此之深,容儿生性纯良,才中了那小贱人的计。”

    “若是太子得知此事,还不知作何反应。”

    翌日,太子正在东宫内院的湖边荡秋千,手里还拿着甘之如饴的青花酿酒,沉迷于园中盛景,无法自拔。

    随从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来,太子眉头紧锁,嘴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什么大事,惊扰本殿下云游?”

    那随从如火烧眉毛般,一股脑地将沈府之事一字不落地讲着。

    萧启瞬间清醒过来,瞪大双眼,捏着随从的肩膀,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她没受伤吧?”

    “容儿小姐吗?听说被罚…”

    “我问得是另一个!”

    “沈氏被关在柴院两三日,昨日夜里被段将军救走了。”

    萧启心里的石头像是落了地,松开了随从的肩,轻轻勾起嘴角,小声呢喃着。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自夜里归来后,段府上下大气都不敢出。晓荷整日守在沈听遥的身边,她身体太过虚弱,吃进去的药过不了片刻便全都吐出来。她脸色惨白冒着虚汗,嘴唇干裂,全身打着冷颤,意识模糊。

    似乎身后已是万丈悬崖,太子同沈家不怀好意地一步步向她逼近,她全然没了退路,纵身一跃而下。

    “不要!”

    沈听遥一声哀吼,吓坏了旁边正替她擦拭双手的晓荷。

    “小姐,您终于醒了!”

    晓荷想为其更衣梳洗,而沈听遥却屡屡向后退去,用棉被将自己紧紧地裹住,完全没放松警惕。她泪眼婆娑,瑟瑟发抖地强忍住哽咽冒出一句话。

    “你…也要来杀我吗?”

    晓荷听着甚是心疼

    “小姐,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晓荷不会害你的!”

    沈听遥试探性的伸出手,眼中还是充满怀疑和警惕。直到晓荷拉起她的手,她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与她相拥而泣。

    沈听遥身体稳定些后,晓荷此后同她讲述了三人从烟郡到京城,又是怎样从沈伯堂的手中将她救出。

    “小姐,我觉得这段将军并未有传说的那般狠厉,我觉得他这事儿做得挺男人的!”

    “我一私生女,确实不易让他就此树敌。此事,我定要当面向他道谢。他人呢?”

    “啊,这不是为了救你嘛,烟郡那边的精锐已经到京城了,他还没来得及看呢,现下应该在武场查验呢。”

    “晓荷,帮我更衣,我亲自去武场。”

    武场外传来阵阵将士的嘶吼声,周围扬起沙尘。

    “捍卫南邑,寸土必争!我方精锐,谁与争锋!”

    武场内,将士们游刃有余地操持利剑,高喊着我方必胜。驯马之人驾驭马匹,马蹄声太过沉闷震得沈听遥喘不过气来。

    “小姐,您这才刚好,这如此血腥的地方,我把将军叫出来,您还是别进去了。”

    “柴院之苦我都受得,这有何受不得?”

    段崇看着新兵老将势气磅礴,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训练,心生雀跃。

    “将军,沈氏来了。”

    “她醒了?让她在房内等我。”

    沈听遥垂坐在凳中,气色依旧没能好转,勉强饮下两三口清茶。

    “你怎么来了?你身体还未痊愈,瞎折腾什么?”

    “将军昨夜为救妾,疾驰而归,天不亮又来武场操持,想必腹中无神。妾命下人做了豌豆黄,还望将军一品。”

    沈听遥打开盖子,里面金灿灿的豌豆黄很是诱人,豆香气直冲段崇天灵盖。

    “也好,我便收下了。你…还好吗?”

    沈听遥眼眸下垂,话语间皆是凉薄。

    “妾自眉州而归,并未对沈家抱有期待,可沈家几次三番要我入局,后生不得安宁。我若与其父女情深,岂不是猪狗之辈?”

    沈听遥当着段崇的面,撕下裙摆上的一块布料,一鼓作气地丢到火盆之中。

    “今日将军作证,我沈听遥…与沈府无关,如今我割袍断义,了结了与沈家的亲情。从此,若将军不嫌弃,妾只为段家妇。”

    段崇心中五味杂陈,沈听遥此时此刻那决绝的眼神,与自己当初又有何异?他们都是这普天之下的苦命人,命运让原本幸福的孩子走向未知。

    沈听遥拿出私藏已久的带有“段”字的腰牌,段崇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她。

    “这腰牌便是妾欲入将军府之由,妾尚有一事不明。既然娇娘是被沈家所杀,这腰牌为何平白无故出现在娇娘的遗物盒子中?”

    段崇拿起失而复得的腰牌细细观摩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这腰牌确实是我的,与你赤水关相遇之前,我也确实先到眉州处理余孽。可余孽数百人中,并无妇人。大部分都是从通阳逃去眉州的,况且都是名册内的人,予以军法处置。”

    “有人钻了将军除眉州奸细一事的空子,若是能偷将军腰牌之人,定是军营中人,难不成…军中有沈伯堂的眼线?”

    “如若大肆查起,怕是会打草惊蛇。”

    沈听遥沉默片刻,眸中闪过一丝精明,贴近段崇的耳朵。

    “妾有一拙计……”

    段崇听后顿时恍然大悟,他不禁对眼前这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增添了些许仰慕。

    沈听遥走后,晓荷跟在一旁

    “小姐,您如今把底牌亮出来了,就这么相信段崇?万一此事与他有关呢?”

    “我与他无冤无仇,他此人做事果断,绝不是怯懦之辈。如若此事与他有关,他大可以让我死在沈府,以调遣兵马为由,借沈家之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今他出手相助,我若不信他半分,倒显得我不仁不义。”

    “小姐把腰牌给了他,是在同他示好?”

    “我们日后随他去通阳,在他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他此前对我入府目的存疑,认为我是皇后一党的奸细。如今我将心思昭然若揭,即便他不能为我所用,对我生出些信任也是好的。”

    银沙洒在晦暗的月光下,枯枝败叶被点点雪花装饰着,小轩窗上的冰凌花肆无忌惮地蔓延着。沈听遥用手触摸如柳絮般的盛雪,“嘶溜”一声,将手藏于披风内。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雪了,上次见还是在眉州…”

    “小姐,又思念亲人了?”

    “我心中娇娘与母亲无异,母亲在雪夜生下我,娇娘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每每见雪,免不得触景生情。”

    晓荷不忍心看着刚有几天笑模样的她,又多愁善感起来。

    “天冷了,小姐还是回房休息吧。”

    她带着沈听遥进门,拿着丝线布料摊放在床上。

    “小姐明日便是上元节了。”

    沈听遥满眼宠溺地看着晓荷。

    “我就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今年我多绣一些,怎么说将军也算是我半个家人。但愿他不嫌弃才好啊。”

    这话被在门外拿着补药的段崇听得一清二楚。

    “小姐,你说那日将军英雄救美,你俩还挺甜啊。”

    沈听遥轻咳一声,手中的绣花针在膜布上从未停过。

    “此话你我说说就够了,我毕竟为妾室。就算贪恋将军风姿,也不能抬到明面上。来日他若是有了正妻,这话就万万说不得了。”

    “小姐这意思…是仰慕上将军咯!”

    “我与他乃同道中人,此前他的名字令人闻风丧胆,我如今倒觉得这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越是看起来令人不敢靠近,内心越是敏感脆弱。他救我出来那一刻,我想成为他,甚至超越他,他向上的生命力是我学不来的。我若是有他一半强大,也不至于任人欺凌。”

    门外的段崇默默低下头,他知道沈听遥口中所谓的“强大”是怎么来的。生于皇家,遭人算计,痛失至亲与沈听遥同病相怜。他这几年三番两次险些战死沙场,在边关若不狠厉些,谁忌惮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沈听遥是唯一一个能看穿他面具下柔弱多疑的心。在边关,他是斩草除根,心狠手辣的恶魔,百姓皆惧怕他,只有身边的人知道他其实并不坏。他若不狠毒些,来日死在战场上的就是他自己。

    待晓荷走后,段崇若无其事地进了门。他被冻地喧红的手中还拿着两袋补药,随后暗暗把那两袋药放在床边。

    “给你,这是我亲自抓得补药,郎中说你气血亏虚,多喝点对身体好。”

    沈听遥暼了一眼药后,瞧见了他那双被冻得紫红的手。

    “你的手怎么被冻成这样?”

    段崇无所顾忌地伸展着。

    “平时打仗比这冻得厉害呢,不碍事!”

    沈听遥一把拉过他那双浸着血丝的手,他的手上布满老茧和伤痕,冻过后摸着更加粗糙,与沈听遥纤细软嫩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用她娇小而温热的手掌捂着那双如砂纸般的手,她口中哈出的玫瑰香气充斥在二人之间,温暖了他的手也温暖了他的心。

    段崇的耳根子不知是冻红得还是害羞的,他默默低下头,允许她肆意在自己的手掌中穿梭,余光时刻注意这她,沈听遥留意到他那害羞的神情,忍不住笑出来。

    “将军不必害羞,我本就为妾室,替将军暖手是应该的。”

    段崇被猜中内心,立刻矢口否认道

    “我没有,你别以为你国色天香,略施小计就…就能迷惑得了我。”

    “将军英姿勃发,妾自然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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