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鞋底沾了雪，踩在水泥台阶上，嘎吱嘎吱地响。
汪慧有些不耐烦地蹭了蹭，然后和那个站在403室门前的男人对视。
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很普通的中年男性。中等身形，肤色略黑，嘴里还咬着一支抽了一半的廉价香烟。
她回忆起原文的描述：凶手年轻时参加过全国性拳击大赛，身材高大，眉眼间戾气很重。
完全不像呢。
据她观察，林图嘉已经重新“读档”两次了。但故事的主要人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尤其是——形象上的变化。
那他是谁？
“咋的，你认识这户人家啊？”男人指了指403。
“刚才叮了当啷响了一大阵，把我楼顶都快震出灰了。我咋敲门都没敲开啊，你要是认识，赶紧联系联系人。”
汪慧点点头，掏出手机准备——这也没有联系方式啊？
她撇了撇嘴，叫了一声图嘉的名字，然后上前拽了拽门。门关着，从外面当然是拽不开的。
就在她要松手的这一刻，门突然吱呀一声，往外开了。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像剩了半袋的面口袋似的，软塌塌地出溜到她的脚边。
一只沾满血的小手拉住汪慧的裤脚。
图嘉仰面朝天地看着汪慧，一说话，嘴里的血还往嗓子眼儿里呛。
“我就……知道……咳咳……”
“是你”二字还没说出口，图嘉的嘴就被一脸惊恐的汪慧捂上了。
可不兴说出来啊。
中年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眼前这一幕，震惊得让他竟然出奇的冷静。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
血葫芦似的孩子。
和不救人，反而捂嘴的年轻女人。
“！”
他觉得自己应该脱口而出一句＊＊。
汪慧把图嘉拖回屋里。
留下男人自己，在漆黑的楼道里，狠狠打了个寒颤。
关上门，她听见男人突然拔腿狂奔，尖叫声大概能叫开每一户人家的大门。
玄关处，宋金平趴在地上，头上是羊角锤砸过的血口子。
图嘉大概是一直坚持着靠在门上，才在听到汪慧声音之后，开了门。
小姑娘坚持不了多久了。
汪慧心中不忍。
但她不能介入太多。如果被它发现了，图嘉她们只能一遍遍重复这一天，永远不能觉醒。
把母女俩摆在一起之后，她走出去，推上门。
3——2——1——
汪慧敲了敲门，“您好，是林图嘉同学家吗？”
开门的是宋金平。她似乎正在做饭，身上系着围裙，手上的水还没擦干。
屋里飘来一股糖醋排骨的香味儿。
“您是？”
“咦，汪老师？”
图嘉从楼梯拐角处转上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她记得自己和妈妈死在了家里，临死前，她看见汪老师就在门口，还捂她的嘴。
为什么不能说认出她了呢？
她是在单元门前醒过来的，何琪说图嘉摔了一跤，半天都没反应，差点要来找图嘉妈妈了。
没想到，一上楼，发现汪老师还在家门口。
宋金平把汪慧请进屋。
自打都铺上地热之后，室内的温度比放几组暖气片要好很多。汪慧摘下上霜的眼镜，朦胧中隐隐看见宋金平朝她笑了笑。
怎么说呢，这个笑，不像是对孩子老师的那种礼貌性微笑，倒像是——
“图嘉的东西落在我办公室了，我怕她着急，问了陈老师你们家的地址。”
汪慧让图嘉伸手，她自己则抖了抖袖子，“变”出一条手链。
图嘉张了张嘴，正想说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但观汪老师脸色，她怕再被捂一次嘴，还是把这条手链认下来了。
两个人面对面，会心一笑。
对，就是这样。我们……汪慧猛地回头，看向宋金平。
有些话，它让她们无法开口说出来。但在这一刻，她们心如明镜。
今天，在这里。
她们都听到了那声巨响。
图嘉去吃饭，汪慧和宋金平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嘉嘉和隔壁单元的何琪关系好得很，”宋金平拢了拢一缕滑落的头发，递给汪慧一杯水，“今天回来晚了，应该就是一起玩儿了。”
汪慧朝窗外看了一眼，问：“这栋楼，很多在咱们学校上学的孩子吧？”
“是啊。何琪一个，她家楼下还有一个男孩儿，跟何琪同班。就是那个成绩很好的，总拿第一的，叫……叫啥来着？”
宋金平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李杭。”
终于——男主来了。
“那家人挺逗的，”提起这家，宋金平眼睛一瞪，可有话要说了，“爹不像爹，妈不像妈的。好在孩儿还不错，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那户总是往下扔垃圾的，就是这个李家。老小区没有物业，居民们闹来闹去，居委会工作人员都出来调解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每次那两口子和邻居打仗，那个叫李杭的孩子都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哭，就低着头，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人。
“我瞅着，那好好的孩子，都快被逼出毛病了。”
小说中的阴郁男主，在路人视角看原来是这样的。
汪慧决定明天得去看看这个李杭，究竟什么样儿。
说话间，她总是被宋金平的神情吸引住。多么温柔且善良的女人，多么坚强又伟大的母亲……
有很多已经话涌上心头。
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第一晚的门，是不是你留的？
图嘉，她有没有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最终，说得出口的就只剩下一句话了。
“图嘉妈妈，我先走了。”
告别了母女俩，汪慧走出单元门，没有往那个发出巨响的地方看。
她兀自往前走着。
雪下个没完，风又实在很大。路灯下，风裹挟着雪花在光影间飞旋。看久了，感觉这个世界白茫茫似一出梦中戏。
醒了又醒，还没出戏。
她做不到直白地干涉因果。
索性不看。
不过……她顿了顿脚步，轻声地说：“我会救你们的。”
为了给自己打气，她又原地蹦了蹦。
“我一定可以救你们的。”
要相信我。
也要相信你们自己。
天总会真正地亮起来。
星期三，一定会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