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平躺在雪地上，努力掀着眼皮往楼上看。只不过这一次，她看的不是自己家的方向。

    这一次，不算全无收获。

    她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一路走到五楼。何琪家是六楼，那五楼就是——李杭家所在的楼层。

    女人的直觉让她莫名感觉到这片血色中，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她的鞋底踩在血泊中，发出滑腻的声响。这怕是灭门，才能有这么大的血量。

    宋金平在抖。她腿都软了，只能哆嗦着去摸索楼梯扶手，借力往前走。

    黑暗中，她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磕绊的这一下叫醒了声控灯。

    突然的亮光，让她正对上一双怨毒的眼睛。她被吓得瞬间失语，愣愣地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

    他戴着帽子、口罩，身形高大，手里正拎着——正拎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少年像面口袋一样被他揪着后颈处的衣领拎在手里，头以不正常的角度低垂着，刘海飘荡着，像海带。

    宋金平慢慢后退了一步。

    李杭被他随手扔在地上，一头黑发下是毫无血色与生机的脸。

    李杭死了。

    男人一言不发地朝宋金平走来，他比宋金平的速度快多了。就在宋金平退到楼梯拐角处，准备转身逃跑时，男人猛地大跨一步，揪住她的衣领，狠狠一拽。

    宋金平撞在他身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抓着头发往窗户上撞。

    嘭！嘭——

    她被撞得天旋地转、七荤八素，好在她迷迷糊糊间，还记得这人的凶器是羊角锤。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儿。她得给自己争取一个能传递消息的机会。

    白天来的时候，她注意到这单元的二楼住户，安了一个防雨棚。如果能主动跳下去，落到雨棚上，再弹到地上，不是没有多活一会儿的可能。

    她竭力喘了几口气，让自己恢复短暂的清明。

    “我知道你是谁！”

    男人顿了顿，一只手往后掏。

    趁着他只用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工夫，宋金平没有犹豫，抬脚就往他下半身踹。

    再凶残的人，被踹了脆弱的地方，也有那么一刻松懈。

    宋金平一辈子也没和人打过架。

    生死之际，竟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她踩着墙上的管道爬上窗台，扭开窗户。在男人伸手来抓她的瞬间，闭着眼睛往下一跃。

    她如愿地砸在雨棚上，随着一阵稀里哗啦，又摔到地上。

    很好，还没死。

    她艰难地用扭曲的手臂带动手指，从羽绒服里怀掏出手机。

    拨通了汪慧的电话。

    “汪老师……”

    宋金平一时分不出自己是更冷还是更疼。她抖着嘴唇，说出口的每个字仿佛都在痉挛。

    “救琪琪，李杭死……”她拿不住手机，干脆把它平放在自己胸口，“一个，男人。很高，劲儿很大……我好像，好像见过……”

    手机通话的亮光映在汪慧惊恐的脸上。

    坏了！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作为原书男主，李杭如果死了，那将面临的就是整个书中世界的崩塌。

    混乱之后，不外乎两种结果。

    要么书中世界消失，要么……

    一切重新洗牌。

    到了那个时候，宋金平还记不记得，图嘉还能不能觉醒，都很难说。

    汪慧想起原书的结局。

    李杭带着仇恨长大，找到了同为受害者家属的图嘉，一起寻找凶手。

    在追寻凶手的过程中，李杭利用了图嘉，使得图嘉为了救李杭，选择与凶手同归于尽。

    而李杭大仇得报，在女主的陪伴和开导下，慢慢解开心结，回归正常的生活。

    没有哪个母亲，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宋姐，”电话那端已经是长久的沉默，汪慧不确定宋金平是否还活着，但还是说了下去，“我叫汪慧。别忘了我，我们……”

    她捂着脸，眼泪汹涌而出。

    “我们，明天见。”

    挂断电话，汪慧察觉到了自己的头晕。她没敢站起来，怕太快晕倒。

    作为一个“外来人”，她与这个世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桌面上放着她的记事本。

    虽然头很晕，但她还是抓着笔，写到清醒的最后一刻。

    阳光再次照亮这片雪地的时候，汪慧睁开眼，打开手机看日历。

    星期二。

    宋金平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坐在女儿的床边，温柔地抚摸着那张稚嫩的小脸。

    “嘉嘉，起来吃饭了。”

    图嘉是个很乖的孩子，听话地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背着小书包下楼。

    她在学校门口偶遇了何琪，那个像蝴蝶似的漂亮姐姐。

    何琪拉了一下图嘉的书包，“图图早上好呀！”

    图嘉有些惊喜，她抿着嘴笑了笑，也说：“琪琪姐早上好呀。”

    两个人手拉着手进了校园，在图嘉班级门口的楼梯处分开。

    “何琪。”

    图嘉顺着声音去看那个叫住琪琪姐的人，不禁往旁边躲了一下。

    那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好像和她们住同一栋楼。阴沉沉的，不爱讲话。

    图嘉有点怕他，不太敢和他太近。

    “李杭？”何琪走过去，“今天你来得挺早呀。”

    李杭刘海儿下的眼睛转向图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就又看向何琪。

    “家里有事，我觉得烦，就先出来了。”他皱着眉，指尖在贴着小熊姓名贴的保温杯上用力抠着。

    何琪叹了口气，“又是你叔的事儿啊？他来啦？”

    图嘉无意偷听人家的家事，只好插空和何琪说了“拜拜”，然后低着头，一溜烟儿似的飘进班级。

    班里出奇的安静。

    图嘉落座后才抬头，这才发现讲台上站着的不是班主任陈老师。

    是图书室的汪老师。

    图嘉常去借书，对汪老师并不陌生。看来是帮陈老师看早自习来了。

    陈老师虽然不在班，但陈老师的题还在。

    图嘉专心致志地算题，写完那一刻，忽然觉得桌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正对上汪老师的手。

    汪老师手里拿着她想借很久的《呼兰河传》，“记得还。”

    图嘉受宠若惊地接过书，不等说谢谢，汪老师就已经转向其他同学的方向。

    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兴奋地翻开书，笑容下一秒就凝固在了脸上。

    扉页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她不敢接受的内容。

    “图图，怎么啦？”

    同桌看她表情不对，凑过来问她。

    图嘉飞快地合上书，摇摇头。

    “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