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如水,素素冷辉铺撒在青石上。
林岁欢只让惊春替她收拾了几套简单的衣服,自己更是将头上戴的满头珠钗拿了个干净。不以小姐的身份出去,打扮的就越素净越好,不易引人起疑。
以防路上有用着的地方,若是真一件首饰也不带倒也不现实,于是就叫豆花替自己收拾出一小匣子。
害怕路上带的东西太多反成累赘,于是她伸手在行囊里又拽出一套衣服来。
“这套也不带了。”
惊春看她拣来拣去将自己穿的挑的没剩几件,立刻扑到那衣服上去:“这套不可!”
林岁欢倒奇了,衣服是她穿,自己还未说什么,惊春这小姑娘先不愿意起来了:“为何?”
“小姐~这都没剩几件衣服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惊春抱着那套衣服歪倒在床上,“就留下这件吧。”
“我是去有正事的,不是游玩,所带之物宜简不宜奢,行医器具和盘缠都是缺一不可的,这衣服有换洗的穿就行了。”
豆花见状也立刻上来帮腔:“对!咱小姐是要去干大事的,穿什么不是最重要的。”
见她俩都这样说,惊春也只好任命作罢。
林岁欢从自己衣箱里掏出那块玉牌来,那玉放手上没多会儿渐渐的有了温热气,她出了暖阁到自己素日睡的里间来。
按沈祁闻同她白日里说好的,以此牌为证,不敢耽搁了时辰,她忙将玉牌交给惊春,一再嘱咐她定要亲自将玉牌拿给万珍楼的掌柜看,过后定要再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惊春只连连道是,便跑了出去。
豆花还在一边替她整理要带的东西,看着林岁欢提前拿出来的一些药罐,只觉得好奇,于是挨个拿着看。
见她稀罕地握着个白玉罐,林岁欢狡黠地扯了扯嘴角:“那瓶若是没中毒的健全之人一不小心服用了一点,就会……”
她故意隐去半句,豆花年纪与她相仿,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果然经不住她这么逗,跟在她身后定要问出那后半句话来。
“就会怎么样啊?”人在没有答案时,就会变得不安。豆花心里打起鼓来,她一面害怕未知带给她的恐惧,一面也害怕林小姐会笑她,于是极力压着自己颤抖地手,将那瓶药放了回去。
“就会……无事发生。”林岁欢朝前挪了两步,走到她身后歪着头:“胆子这么小,以后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怎么办啊?”
豆花反应过来林岁欢是在打趣自己,于是羞得脸如三月初开的桃花瓣似的。支支吾吾憋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比惊春先踏进沁心苑的是一个林岁欢也意料之外的人。
“姐姐。”
听见林知意的声音她的心颤了颤,这么晚了,林知意还是头一回这个点来,她害怕留她在这时间太长了,一会恐怕就不好走了。于是给豆花使了个眼色,并没出声。
豆花知道这事现在不好告诉林二小姐,于是忙替她出去站在房内,却并不开门只喊道:“我们姑娘准备歇下了,没什么要紧事二姑娘日后再说也不迟。”
林岁欢半倚在床边不敢动弹,紧张簇拥着她,使得呼吸也不自觉地慢下来,窗外的风声此刻变得清晰可见。
“姐姐,我知道你还没睡,我都知道;今夜是有要事才敢来打扰姐姐的。”院子里的风刀子似的刮在她脸上,影子晃了晃,她却仍像脚下生了根似的定在那里不动。
这话似把刀直直的插进林岁欢的心里,旁人听了也许觉不出什么不对,可她知道林知意的聪明,这话是在告诉她自己知道了她的事。
林岁欢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但这些日子与她相处下来,她知道知意不是有坏心眼的人,于是一鼓作气从床上起身直走到外堂的门前。
豆花见她从里间出来,便知道林岁欢是改了主意,于是侧身让开位置。
林岁欢将手握上门把定了定心,便不带一丝后悔余地的拽开了门。
“妹妹。”
见林岁欢真肯见自己了,她知道林岁欢定是信任自己了,至少不将自己看作是一个坏人了吧。
林知意刚进门就拽着她朝最里面的暖阁走,并叮嘱文东和豆花她们谁也不准跟来。
“知意?你这是……”
林知意放开她的手转过身面对着她的脸:“我都知道了……姐姐,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林岁欢望着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今晚我听见了你和爹爹说的话。”她低下头去,林知意知道偷听不好,可她今夜只是路过,绝非有意而为,但心里仍发虚,只好用手攥着衣角缓解缓解紧张。
看林岁欢仍不说话,她又紧接着话道:“我原本下意识想去找母亲,可转念想你和爹爹也许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半夜就要走了。”
林岁欢看了看她,低下头去笑了。
林知意摸不清她的态度,只能自己接着自己的话头一句句的说下去,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我想着你也许要用这个。”说着她从自己宽袖里的藏兜中掏出块牌子。
那牌上赫然刻着开城令三字。
“你怎会有这东西?”
“我,我偷的林万舟的牌子。”
林岁欢细想最近似乎确实没怎么见到林万舟。
林知意只说他要去南山书院学习,所以不长在家,为方便他回来,所以林长苏特地给他去办了这块牌子。
“知意,谢谢你啊。”她笑着。
“可是若我拿了这块牌子,明日你又该如何跟林万舟解释?母亲也定要问你的。”
今晚她听了林岁欢要冒险出城,便着急忙慌的去林万舟的院中将这块牌子偷了出来,她还真没想那么多。一时也有些语塞。
“我有法子的,你不用替我担心,若说帮忙……恐怕还真有件事要拜托你了。”
惊春在万春楼将一切都办妥了就着急忙荒地往回赶,夜深露重,虽仍有些商铺前头挑着灯笼,但多数都已熄了灯,闭店打烊了。
她抬头望了望几乎看不到几颗星的天,只觉心中生寒,于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不想前面的巷子里突然窜出来几个看不太清的影子,风将他们身上的歹气吹到了惊春的脸上。她顿感不妙,心中警铃大作,脚下的步子一紧,生生将自己掉头往回快步走去。
“哎!妹妹躲什么呀?”那大汉晃着步子,不急不慢地朝她走去。
惊春只觉自己全身血液倒流,冷的发抖。她心里发慌,腿早已不受控制的一个劲往前跑。
没听见身后那人追来的动静,惊春暗自松了口气,但仍不敢轻易停下来。
眼看她就要跑回万珍楼去,却不料从眼前胡同里又跑出二人来。
那二人身形比身后那人还要健壮些,天黑的她看不清面前这些人的脸,惊春只觉脸上发僵,她知道自己今夜恐怕跑不走了。
危险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舔舐着她,然而她的喉咙却因为紧张发不出声,只是乱着步子换着方向向后退。
那些人大迈着步子奔过来,其中那人脸上长了长长的络腮胡,凶神恶煞的瞪着她:“不愿陪哥哥去喝一杯吗?”
惊春并不看他,只偷瞟了眼近在咫尺的万珍楼,而后落下滴泪来。
那凶匪似是被她这副样子惹恼了,于是粗暴的松开拽着她的手,一脚踹在她的腰上。
惊春吃痛扑到了地上,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呜咽声来。
“带走。”
林岁欢从抽屉里拿出了份她前两日刚写好的信,才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林知意。
“这信原是想过几日叫惊春替我送去的,眼下也来不及了,只能烦请妹妹代劳了。”
林知意看着信封上的竟是五公主的封号,不由得吃惊抬头。“月吟公主?”
“是。”
“姐姐何时认得五公主了?”
“就那日与你一同入宫时碰巧遇见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若有机会入宫,便替我交给她吧。”
林知意未出声,她知道这是默许了。
二人终于从暖阁里出来,林知意要回去了,岁欢仍像上次般站在门里边看着她出了沁心苑。
“惊春还没回来吗?”
豆花只摇摇头,林岁欢心里泛慌,不应该啊。不过是去万珍楼而已,理应早就回来了。
她在房中等的心焦,但自己身边也没个信得过的侍卫,若出去寻人也不能再让豆花出去,她一时如热锅上的蚂蚁。
豆花此时也看出不对劲来:“小姐,不如我去万珍楼问问他们,可见过惊春姐姐?”
“不可!”
她不能再叫豆花冒这个风险,思来想去她只说叫豆花将屋里的灯熄了等着,自己则跑出房去,在沁心苑角上的仓库里翻出套还算新的小厮服装来。
豆花看着她手上动作极快的将那套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有些不解:“姑娘,这是做什么?”
“今夜你就在这房中等着,我自去万珍楼找沈祁闻。”说着她叫豆花拿出根新的香来,眼神落在那支香上:“若你等到这香烧了一半我还未回来,便立即跑去通知老爷,切记不要叫旁人知道。”
“我若成功到了万珍楼,定会叫沈祁闻再折回来接你。”
话一说完她便从后边的窗户上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