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锋锐的刺戳的惊春脊背上又痒又痛,屋子里一堆柴火味,她手脚被麻绳捆住了不得已只能侧身用一边的肩膀抵着那些草,才勉强坐起来。
那帮人将她头上蒙了黑麻袋一直拖到这间蓬草屋才将麻袋摘下来,这屋子只有一扇小窗子,没什么光透进来,她适应了半天才逐渐看清屋里的布局。
她双手被捆着,但好在不耽误将腿上捆着的绳子先解开,两手被并在一块虽不太方便,但她摸黑找着打结的地方后就容易多了。脚松开了,手就更容易了,惊春用一脚先将手上的绳子踩住,一只手弯着找绳子系扣的地方,不多一会便给自己彻底松了绑。
惊春身上还带着沈祁闻给自家小姐的那块玉牌,害怕路上丢了,于是赶忙摸了摸自己里衣上缝的兜,见还在于是放下心来。
看守的人就在门外,屋里干草多,一不小心便能发出声来,她只能踮着步子。
要出去只能从这窗户爬出去了,他们来时明显带她没走多少路就到了,她心里想这里肯定离万珍楼不远,惊春不再多想只从袄里掏出盒火柴。
她先踮着脚尖站在草垛上将窗户慢慢打开,再贴着墙,背靠窗户一根接一根地划火柴,冬天干燥加之这房里都是为过冬备的草料柴火,很容易就点着了。
见许多地方火星子都烧起来了,她立刻转头双手把在门框上,双脚蹬墙翻了出去。对面门外看守的二人一见屋内有了火光,立刻有一人破门而入,另一人忙跑去招呼其他人,幸好惊春平日为了小姐到处跑,许多重活也没少干,加之年纪小,小姐平日又总给她添饭,因而体力好,翻窗子没废多少时间。等外面人反应过来时,只看见她翻出去时还未来得及收的裙角。
惊春双脚一沾地立刻扭身朝外面跑去,她此刻总算看出来了这正是万珍楼旁边的民生巷子里,她虽没怎么到过这里头,但也知道朝着万珍楼的方向跑就对了。
周青拨了一人去蒋家给蒋卫居捎消息,其余人全跟着他在万珍楼附近盘查。
因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将她带走的,所以他也没什么头绪,只得先让几人在酒坊花楼这些地方挨个找。他害怕那些人将她从万珍楼劫去会躲到周围居民巷这些地方,于是自己带了剩下几人一同在这些屋檐上边跑边找。
“周兄,看那!”他身边一暗卫拍拍自己,周青也顺着所指方向看见了不远处竟有火光。
来不及说话,只见周青化作屋顶上一道虚影快速跑到正着火的房前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身后几人见状也都纷纷跟上。
有些人见这地着火了,纷纷吆喝着救火,有几个壮汉依旧跟在惊春身后,惊春只得片刻不停的逆着人流往外跑,寒风吹在脸上让她的脑子越来越清醒。直到有个强劲有力的胳膊一把将她拦截在怀里,她惊慌失措的挣扎着要跑,却听见温柔急迫地声音从头顶传来:“惊春,惊春是我,周青!没事了。”
她这才忽然静下来,猛地抬头看见这个熟悉的面孔犹如被灌了一壶姜茶,全身似乎才真正的活过来。
周青眼神凌厉地看了眼她身后追来的那伙人,只跟身后跟着的人交代几句便将惊春拦腰抱起来将人快速的带走了。
“得罪了。”
她只是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沈祁闻只帮林岁欢翻进了院子,自己就站在墙外等着她们。
豆花在家里坐在那炷香前等的内心煎熬,每当有一丝烟升起来时便在内心祈祷惊春和小姐的出现,直到那微弱的火光就要烧到底时她腾地起身想要跑去找老爷,回头却听见岁欢翻窗子的声音。她从前也怕黑怕鬼,可她这次不顾一切的快跑进屋里时心中竟只有期盼。
“惊春呢?”
“我让沈祁闻派人去找了,若找不到咱就报官。”她拍了拍面前小姑娘的手背想让她别太担心。
“来不及了,我们赶快出去。”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抓起收拾好的东西就要带着豆花从后院再翻出去。
“小姐你好歹披个衣服,外面太冷了!”
“翻墙不方便,先出去再说。”
墙这头,周青带着惊春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沁心苑后街,看见沈祁闻正等在这,二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公子。”
见周青这么快便回来了,沈祁闻初还以为难道是搜遍了也没找到,直到定睛一看,才发现有个小姑娘从他身后探出个头来,这才松了口气。
“找到就好。”
“一群没用的东西!”
屋子阴暗潮湿,墙上还挂着斑斑血迹,说这话的男人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眼里带着笑意紧盯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这人。
那人低着头不敢看面前这人:“是……是属下没用。”
陈贺时随手拿了把藤鞭蹲在这人面前笑得邪魅:“你说连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该罚你什么?”
那人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颤,仍旧不敢出声。
他忽然觉得无趣,转身站起来看着那些早已与墙融合在一起的血渍:“你手下那几个人呢?怎么还不回来复命?”
“恐怕……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陈贺时觉得已再无问的必要,于是将手上的刑具扔给站在一旁的亲信走出了暗室。
这人知道殿下已不准备留着他了,于是跪着向前爬去,面色狰狞可怖做着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殿下!我誓死效忠殿下,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
血腥味和叫喊声随着暗室门再次合上一同消失。
这夜长的奇怪,他独自一人站在外面覆手朝亓政殿的方向站着,暗夜的孤寂和纵身的无力放肆地侵蚀着他。这会儿世界好像才真正的静下来,他无端想起今晚从春央宫离开时陈相宜的那双眼睛。畏惧、愤恨和不屈都有,他自幼在她身边所以他读得懂,恨也好,怕也罢他觉得这都无所谓。
沈祁闻一行人驱车赶到城门口时正看见了等在那的蒋卫居和常明,他立刻下车去走至二人面前。
“沈大人。”常明早恭候在这多时,见他们几人都平安赶到顿时心里也热络起来。
听见车外声音,林岁欢只将车帘掀起一角,常明正对着马车,看见林岁欢后虽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想来定也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于是也向她点头示意。
城门早已换岗,此时当值者正是常明的表亲,为不耽误时间几人只说了几句话便驾着车到了门前,那人看他们来了立刻走到常明跟前。
“麻烦你了老兄。”
那人性子爽快办事也麻利,只跟他们交代几句便将角门打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沈祁闻看他一眼。
“俺叫吴峰,跟常大人一样都是台州的。”吴峰是个五短身材,为人也憨厚,说完便朝沈祁闻笑笑。
“多谢了。”说话的是站在沈祁闻身旁的蒋卫居,马车已出城,他与尔川一并朝他们作揖,常明与吴峰就站在城内也以礼相回。
沈祁闻与蒋卫居两人都驾马各在马车一边护着,车子就由周青驾着,惊春和豆花一个躺在岁欢怀里,另一个则歪在一旁早都睡的不省人事。林岁欢心里装着事睡不着,今夜惊春回来时,三人已互相抱着在车里哭过一回,她这会儿眼睛虽还肿着,但仍无睡意。
她掀开帘子往外探头发现城门早看不见了,这才感觉自己竟真的从那里逃出来了。
沈祁闻驾马看见这小姑娘一个劲的往外探头,才发现她竟然没睡:“怎么了?你怎么不睡?”
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让她又清醒不少,她一手抻在窗边好让自己脑袋有个支撑点,另一只手则护着还躺在自己腿上睡的惊春。
“沈祁闻,我们真的出城了吗?”她闭着眼只感受着风吹过自己脸颊。
沈祁闻侧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发丝已经乱了,随风而动;远处的天际已有蒙蒙光亮,他清晰的看见她眼尾的红晕和满身疲态。少年心中一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松动了,他忽然在想带她出来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嗯,已经走的很远了。”他抬头看着前面的路,不再看她。
清晨露重,林岁欢似乎嗅到了扬州雨后泥土的芳香,耳边车轮碾过黄土地的声音和马蹄声仿佛将她带回了那片多雨的土地,在许多个雨后她与曾经的伙伴们一起穿着木屐走在铺满青砖的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沈祁闻一直没听见这人再说下一句,于是忍不住又偏头看她,却见女孩嘟着嘴趴在车窗上已睡的酣甜。他没察觉的弯了唇角。
林岁欢只觉在很远的地方有个人一直在叫她,可她真的好累,于是抿着嘴巴晃了晃脑袋。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越来越大,她这才回神,迷迷糊糊的将眼睛睁开个缝儿。
“沈祁闻?”
沈祁闻本不欲叫醒她,但怕她趴在这睡容易着凉只得一遍遍地轻唤她的名字,见她醒了便笑起来,嘴上还不饶人:“睡得还真熟,去里边睡吧,小心一会染上风寒。”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林岁欢用手揉了揉眼睛,她觉得自己的腿好像已经麻了。
沈祁闻看看远处,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忽然听见远处有悠扬沉重的击鼓声传来,他挑了挑眉看向林岁欢。
“看来是卯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