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桉打上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地址后,就心里空落落地仰躺在后座,越想越抓耳挠腮后,她直接翻出班群找到陆封宁的私聊界面。
【面条15块,绿豆汤3块。】
发完又顺带连付款码一起甩了过去。
等陆封宁把钱打了过来,她才终于长舒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亏了真心没亏钱,说出去不算丢脸,她还不算失败。
景桉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问前面的师傅:“离酒店还有多远?”
“六七公里吧。”司机师傅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回答。
那她可以眯一会儿。
景桉把书包放在靠近车门一侧,整个人蜷缩起来躺在后座,对司机师傅毫无戒心道:“师傅,您到了喊我一声。”
“好嘞。”司机随口答应下来。
景桉很快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轻灵悠扬的声调丝丝缕缕,似化作了具象的字飘在幽暗的背景上。
“小疏栽杏子,疏疏、落落!小满栽杏子,圆圆、满满!”
“小疏栽杏子,疏疏、落落!小满栽杏子,圆圆、满满!”
“小疏栽杏子,疏疏、落落!小满栽杏子,圆圆、满满!”
骤然间,漂浮在眼前的字符被猛火吞噬,蹿起的火舌把每个亮起来的景象一一舔舐干净,焦黑的边缘往中心聚拢。
绿瓦白墙、雕梁画栋全都被焚烧殆尽。
茂盛的杏树轰然倒下,站在树前的人手持利剑,金色的龙袍、俊秀的面庞上布满了数不清的血线。
他冷眸骤缩,寒光一闪而过,仅存的画面崩裂成碎片。
景桉倏地惊醒,感觉手腕一阵灼烧的疼痛,翻身起来一看,左手正握着右手手腕处的伤疤,疤痕上的圆点扑闪着红光,仿佛紧攥住人心脏的红色警报。
她眨了下眼再一看,什么都没有,连灼烧的痛感都凭空消失。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景桉努力调整呼吸,试图把梦中的场景复原,可什么都记不得。
司机打了个方向盘,稳稳把车停下。
“到了。”
“哦,谢谢。”
景桉付了钱下车,天空已经半明半暗,黑色的夜幕仿佛梦境中被烈火焚烧的边缘,一步步吞噬掉仅剩的光亮。
她先把那个不知所谓的梦放下,忧心忡忡地迈进酒店大门,拿出手机确认包厢的地址,准备在大堂经理的引导下乘坐电梯。
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闯进她的视野,那人侧脸线条优越,鼻骨挺拔,很快迈入电梯,蓝色衬衫的衣角也随之消失。
景桉愣了一下,赶紧追了过去,盯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看。
“23!”
她兴奋地叫了一声,身影飞快闪进旁边的电梯,摁下前往16层的按钮。
骆挽棋默然站在仅他一人的电梯里,心跳声咚咚作响,电梯门打开时,他心跳不慎漏了一拍,一缕白光泄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飞扑过来的拥抱。
“棋棋!”
女生对他而言不算太高,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勾住他的脖子,可她的怀抱很温暖,他几乎是贪恋一般弯下腰埋进她的颈窝。
“桉桉……”骆挽棋拖着尾调喊出来人的名字。
景桉高兴地蹦起来:“你怎么回国了,国外的寒假放这么早吗?”
“不是,”他轻快地笑起来,“我回来上学了,周一去一中报道。”
“真的?!”
景桉顿时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又在电梯里蹦蹦跳跳,骆挽棋觉得不太安全,先牵着她走出了电梯。
景桉注视着眼前猛猛蹿了个子的男生,伸出一个手比了比,手掌一侧抵住他的下巴时,她还有点沮丧。
“你怎么长得那么高了?我这一年都没有长……”
骆挽棋弯唇笑起来,两只手掌捧住她的脸,凑近认真看了一眼:“但桉桉好像长胖了?”
说起这件事,景桉更不开心了,握住他的手,告状一样:“他们都说我长得胖,说我不漂亮。”
“是吗?”骆挽棋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而后松开手,把她整个人转了一圈,“我倒觉得我们桉桉现在身材匀称,脸颊也是白里透红,像水蜜桃一样。”
“是吧是吧!”景桉被哄得小跳起来,又勾上了他的脖子。
浸染在他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中,她的语气没来由地失落:“你暑假都没回来,上个寒假也没回来,隔着时差,你回复信息好慢好慢,想打个电话,你又是好忙好忙,忙课业忙课余活动,不回来,你怎么都不回来……”
骆挽棋抚着她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默不作声好半晌。
他从小就跟着父母走走停停,上学是在父母工作的地方就近找个学校,房子都是租的,唯一买下的他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景桉家对门。
他是很爱睡懒觉的,每天早上景桉都会偷偷摸摸溜进他们家房子,一骨碌砸在他身上,拖着长长的尾调,喊着“棋棋”。
景桉还小的时候很挑食,能吃进她嘴里的东西少之又少,是骆挽棋半哄半骗,才养成了她如今样样都吃,还有点暴饮暴食的样子。
可两家人对子女教育的规划不同,景父就想让景桉老老实实接受传统教育,骆父骆母年轻时走南闯北,认为西式教育更能开拓人的眼界,说什么都要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
不过,骆挽棋心知肚明,什么教育理念不同只是表面说辞,父辈之间出现利益纠葛才是背后真正的原因,以至于他想见景桉都要被多加阻拦。
但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愿意透露给景桉,想了个方法敷衍过去。
“不过好久没见,你还是熟记那个暗号。”
景桉“噌”地抬起头,差点撞到他下巴,语气特别理所当然:“那必须的!挽棋,‘晚七’,我记得可牢了,怎么都不会忘!”
两家人关系熟络时,经常约着一起吃饭,吃完饭后大人们聊的话题景桉都听不懂,为了排遣无聊,她常常拉着骆挽棋玩一个心有灵犀的“电梯游戏”。
他先上电梯随便按一个楼层,景桉得到确切的数字后,要猜测比这个数字大还是小,大多少小多少,然后搭乘另一部电梯去真正的楼层抓他。
骆挽棋要预估景桉思考、进入电梯、走出电梯等各方面的时间,再度进入电梯抵达真正的楼层。
电梯门一开,两人能第一眼见到彼此的话,骆挽棋可以得到景桉的一个拥抱。
刚开始玩这个游戏时,景桉总是猜不准,电梯门一打开见到的都是陌生人,后面才逐渐找到规律。
挽棋,发音类似“晚七”,每一次准确的楼层都比最开始的楼层少七层。
景桉发现规律后,每次都能把骆挽棋抓到,可他偏偏每次都不变,景桉觉得没意思后,或许也是长大了,就慢慢不玩这个游戏了。
可“晚七”就像是两人之间默契的暗号,不用言说,心里自然而然全都明白。
骆挽棋缓缓笑了一下,轻轻捏了下景桉鼓囊囊的脸颊,似乎是疑惑,似乎也是提醒:“你还没告诉我来这里干什么?”
景桉恍然大悟一般,刚才因为难过而压下去的眉眼一时间上扬起来,眼里的光四散,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无尽的喜色爬上眉梢。
“我跟你说,我哥帮我找到了男主角,说带我见见,我还怕那人图谋不轨,正好你在,我们一起去,这样我还能安心不少。”
骆挽棋任由她拉着,弯起的唇角久久没有抚平。
“包厢是哪一层来着?啊!刚好是这一层诶,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就前面这一间,到了到了!”
话音刚落,景桉“嘭”地一声推开门,见到坐在里面大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景杉,立即大叫着跑过去,手臂划出一道弧线,把骆挽棋甩到景杉面前。
“哥!你看!棋棋回来了!但更重要的是,”她又撇开骆挽棋,难掩激动地左右张望,“我的男主角呢?来了吗来了吗?”
包厢里没人回应,安静得落针可闻。
景桉看一眼她哥,对方露出个饶有深意的微笑。
景桉嫌弃极了:“要我自己找吗?”
都是小时候玩过的游戏了,还屡试不爽?
说完,她立马把整个包厢翻了过来找,找完了又跑到外面找,回来时还不满地叉起腰:“我知道了,那人肯定是放我鸽子了!我太倒霉了吧,女主这样,男主也这样!”
还没开拍就一波三折,景桉都想连夜找个寺庙拜拜了。
早已落座的骆挽棋与对面的景杉相视一笑。
景桉看两人一点反应不给,气得站到中间隔开他们的视线:“你们就不要你侬我侬的了,我的男主跑了!”
景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男主不就在这儿吗?”
“你啊?”景桉把他上下一瞟,“你太老了!”
骆挽棋不厚道地笑了一下,为了掩住笑意还特地端起水杯别过了头。
景杉无语地一指:“那儿!你男主!”
景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惊讶地合不上嘴:“棋棋?”
骆挽棋点头:“成功应聘上岗,多谢兄长抬爱。”
景桉呆滞了一会儿,脑子还没转过来。
景杉给她把原先的要求一条条列出来,试图证明自己做了十足的努力:“他样样都符合啊,个子高,长得又白又帅又年轻,有学生气,笑起来很找打。”
骆挽棋:“……”
算了不计较。
看景桉还是一脸不情愿,他也急忙为自己正名:“我在国外还是戏剧社成员,很多导演找我的。”
景桉一听,顿时嚎啕着扑进他怀里:“不可以!你只能是我的男主!”
景杉太阳穴突突一阵疼。
还以为她不满意,原来是私心作祟,想据为己有。
“拍完还是你的。”他无奈安慰。
景桉倏地横他一眼:“我不管!你重新找!”说完,她又望向骆挽棋,乞求一般颤抖着嘴唇,“棋棋,退出那个戏剧社!”
骆挽棋失笑:“我已经要回来读书了。”
景桉突然想起这回事,一时间高兴不少,重点开始模糊:“你在哪个班?”
“你在哪个班我就在哪个班。”
“座位呢?”
“我跟时逢换换呗,我做你同桌。”
景桉瞬间摇起头来:“我换新同桌了,他是年级第一,老师可喜欢他了,你新来的说话肯定不好使。”
“男的女的?”骆挽棋眉眼间划过一丝不快。
“男的呀!”景桉想起陆封宁欠揍的脸,立马握起拳头横在骆挽棋面前,“他不真诚,不是真心跟我做同桌的,想通过跟我搞好关系,给别的女孩子开后门!”
骆挽棋看见景桉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莫名察觉出了什么。
毕竟不在意的话没必要生气。
他缓缓抬起景桉的脸,对方忽然对上他的视线有点不知所措,手指无意识戳着他的腰,眨眼的速度都变快了不少。
他轻笑起来:“你们老师喜欢好学生?”
“嗯。”
哪个老师不喜欢,这问题问的!
景桉偷偷在心里腹诽,脸上的表情被骆挽棋一览无余,但他没有戳破。
“我记得我回来这一周你们要期中考试了吧?”
“对哦。”景桉担心起来,“你跟得上吗?”
“我拿第一,当你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