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周一,景桉对照着黑板上的作业把各个科目的作业本摆到桌面上,方便一会儿科代表来收。
桌面上突然多了一个金黄的杏子。
探头进桌洞找本子的景桉一起身就看见了。
她脸上划过一抹喜色,视线缓缓上移,定格,笑容僵住。
“想讨好我?”她不满地撇过头。
一个杏子也太吝啬了!
陆封宁勾唇笑笑,手指伸过她面前,直直指向自己的座位:“我只是怕连座位都进不去。”
景桉知道他意有所指,站起来错开身位让他进去。
两人都坐下来后,景桉又看见放得板正的杏子,舔了舔唇,趁陆封宁捣腾书包没在意,唰一下捞过来塞进自己嘴里。
味道很甜。
她眯眼一笑。
她最近老是梦见一棵硕果累累的杏树,连带着现实中的口味都有点变了,总吵着家里的保姆买杏子,什么西瓜小番茄统统扔到了一边。
景杉说她喜新厌旧,她也懒得反驳,如果告诉他只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改了口味,他估计又会说她脑子有坑。
吃完杏子的功夫,骆挽棋也到教室了,时逢紧随其后。
景桉兴奋地朝两人招手,手甩的幅度太大,引起了陆封宁的注意。
他抬头看过去,很快发现陌生面孔的同学也齐齐看向了后门。
一下子收获到那么多目光,骆挽棋有点惶恐,礼貌地点头致意后,稳步走到景桉桌子旁,笑着说了句早安。
景桉摸了摸他的校服,笑声爽朗:“蛮合身的,感觉材质比我们的好。”
“有吗?”骆挽棋拿起她的校服一角揉搓了一下,“我摸不出来。”
景桉有点自来熟地扯过陆封宁的校服递给他看:“你摸摸男生的嘛!”
骆挽棋顿住,没有伸手,而下一秒陆封宁的手掌也甩了过来,“啪”的一下,打了下景桉的手背。
他其实下手不重,奈何景桉有点戏精,被打的一瞬间就“诶呦诶呦”地叫了起来。
陆封宁看她演得欢,不理她,埋头到桌面上看书。
景桉当即拉过骆挽棋告状:“你看我这个同桌!有暴力倾向!”
“上次不知道谁掐了我的脖子,咱们彼此彼此!”陆封宁扫她一眼,再把视线落回书本。
景桉一下就被他惹恼了,想上手抢夺他的书本,却被骆挽棋拉住了胳膊。
她有点不明所以,仰头见他温和一笑,把书包熟稔地放到她怀里,话虽然是吩咐的但语气没有一点类似的意思。
“桉桉,帮我整理一下课桌,我要和时逢去找老师报道。”
景桉看了下他手指的位置,脸上又惊又喜道:“你坐在我同桌前面啊?”
骆挽棋不动声色地敛了下笑容,但笑意很快又从嘴角荡开:“嗯,时逢成绩也很好,她说想照顾我一下,老师就同意了。”
话语间似乎是在提醒景桉他们之前的约定。
拿下了年级第一,他们两个就是同桌了!
可景桉明显没接收到这层信息,只是觉得他的座位离自己很近,她很开心。
时逢看她笑得傻乎乎的,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别傻笑了,你动作快一点,马上就要下去升旗了。”
景桉乖巧应下,等两人离开,就坐到骆挽棋座位上帮他整理桌面。
她在时逢的桌洞里找湿巾时,后桌的陆封宁踢了踢她的椅子腿,她不解地抬眼,男生飞快一笑:“他是谁啊?”
景桉迅速反应他说的是骆挽棋,但还在气头上,并不想好好回答。
“管得着吗!”
“我不就是好奇?脾气这么冲,真是暴躁!”
陆封宁靠在椅背上,语气虽在控诉,脸上的笑意却是漾了出来。
就好像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一样。
下一秒,景桉果然回过头,反问:“谁暴躁?”
“你啊!”陆封宁摊了摊手,姿态放松,“你说我暴力,我还你暴躁,多公平!”
景桉看他笑得欠扁,身子蓦地越过桌面,再次掐住他脖子,使劲晃他。
“不要忘了你有求于我,一个杏子是不够的,言语上也要讨好我!”
陆封宁被她这样剧烈摇晃还能笑出来,好像还很享受,慢悠悠摸出另一个水灵的杏子递到她唇边:“那……一大箩筐够不够?”
景桉把杏子迅疾含进嘴里,双眼发亮:“真的?!”
“假的!”陆封宁倏然冷下脸色。
景桉气得揪住他一撮白发,他登时愣住,想要阻止,手却迟迟抬不起来,任由她揪着头发来回晃悠,头顶乱蓬蓬的一片。
最后是听到下楼的进行曲才放开。
各个班级的同学井然有序地步入田径场,找到班牌后依次排成两列纵队。
景桉站定位置后,目光搜寻着本班队伍,看见站在最后的时逢和骆挽棋还招手打了个招呼,可她一直没看见她那个死对头同桌。
还真是行踪不明。
他干脆改名叫“路不明”算了。
升完国旗后,校长被掌声簇拥着上台发表讲话。
景桉百无聊赖地听,好像认真也好像不太认真,直到旁边的同学悄咪咪凑近她,给她指了指主席台侧一个过分扎眼的人影。
“那个是不是陆封宁?咱们班不是轮过了,他怎么还要上台讲话?”
景桉一开始也有点没想明白,在“他有病”和“头发颜色碍眼”两个原因中,猛然思考出了第三个让她瞠目结舌的原因。
——你敢在全校人面前承认倪涟漪和你的关系,我就把这个救命之恩回报给她!
她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如同高温下的水蒸气嗖地一下在脑海里蹿了出来。
景桉开始站不住了,心里的矛和盾拼命缠斗。
一方面她认为陆封宁头脑聪明,不会这么不理智,一方面她又生怕陆封宁敢想敢干,超过了理智的界限,一步踏错,鲁莽冲动。
她内心焦躁,抖动着身体,就像身上长了跳蚤一样。
校长讲完话,陆封宁的腿有挪动的迹象时,她立马瞪圆了眼睛,脚下飞也似的跑到队伍后面,绕了一大圈直奔主席台侧。
时逢和骆挽棋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封宁准备上前接过话筒时,景桉一个箭步冲过来,狠狠把他撞开。
主持人递话筒的手僵住,神色有点呆滞。
男生明明说下个发表讲话的人是他,怎么冲上来的女孩把他越拉越远了?
景桉松开陆封宁被她攥紧的胳膊,不可思议道:“想复制我那一出啊?你有没有点创造力?”
陆封宁裹紧防晒衣,感觉日光太猛,还把她往阴凉处拉了拉,听到她气愤的质问还能笑出来:“我这难道不是在全校人面前吗?不符合你的要求?”
“屁!”景桉哪里还管修养,“你要知道染了这么个颜色的头发,校领导已经看你很不顺眼了,你还要上去大张旗鼓地喊一句‘倪涟漪是我谁谁谁’,那不成他们眼中钉了吗,以后校园生活多艰难!那些竞赛说不定都没你机会了!”
“她不是我任何人。”陆封宁等她说完,率先解释了这一点。
好像景桉担心的生活问题和学科竞赛都没有这一句划清关系的话重要。
他静静注视着景桉清亮的眼眸,一瞬都没有移开过。
从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好似都在说,她不是,她不是。
景桉懵了。
“那你为什么帮她要角色?只凭同桌关系你就能肯定我会心软?她又为什么不自己交演员资料给副导,一心只想走后门?”
景桉抛出的提问太多,陆封宁只能先挑简单的回答:“我和她有点羁绊,是分不开的。”
他这答复让景桉摸不着头脑,还想细细再问下去时,话题的主角悄然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倪涟漪笑意盈盈,迅速把上个问题揭过去,只说:“我不想经过那么多流程,不喜欢被人筛选,只想平步青云,让你举荐我直接得到那个角色。”
她的话语平铺直叙,大胆直白,狂热的野心在景桉面前表露无遗。
平静的氛围之中仿佛暗藏着狂怒的万丈浪涛。
景桉蓦然一笑:“好自信!凭什么!”
短短的六个字她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可倪涟漪却没被她吓到,走近一些掩住唇,像好朋友说悄悄话一样,姿态亲近,言语却照样大胆直接。
“我有你哥找.三的证据!”
景桉呼吸停滞。
“不想我曝光就答应我的要求。”
柔声的言语恍若一把剪刀,倏地从脑中飞过,脑海中唯余一片血红的混沌。
或许连最后那句威胁都没能解构清楚。
景桉无助地眼神乱飞,似乎在寻找一个支点,证明倪涟漪其实空口无凭、自说自话.
可明明只触到陆封宁瞳孔里一点细微的不忍,她整颗心就崩溃了。
“你把证据发给我。”
没有意料之中的暴怒,景桉慢慢转向倪涟漪,话语平静。
倪涟漪微怔,有点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冷静,但还是一口应下:“晚上回去给你,你中午好像不回家,对吧?”
她轻轻挑眉,又理了理头发,浑不在意景家晚上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看她走远,陆封宁回身看向景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
田径场上的学生散了。
本该火冒三丈的人突然抓住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学生。
“同学看见没有!”景桉怒声指着前方窈窕的背影,“一班!倪!涟!漪!头发过肩不扎起来!记名!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