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后,陆封宁通常会陪景桉去食堂吃饭。
冬天的食堂人挤人不会有燥热感,反倒莫名多了种生活的烟火气。
他们找了一个空位面对面坐下。
景桉拿出单词小册子,正要翻开,就被陆封宁一把抢过去。
“有这时间,你快点吃完饭回去背也是一样。”
陆封宁不理会她的怨怼,把小册子收进大衣口袋里。
景桉拿筷子扒拉了两下饭:“吃得快不助消化,你有没有常识?”
陆封宁瞪她:“边看书边吃饭就有助消化了?”
景桉不语,回瞪一眼,低头吃饭。
吃饭的过程很安静,她几乎没说什么话。
他们现在的相处就是这样,陆封宁主动说一句,她就答一句。
除此之外,不会开启其他任何话题。
学习除外。
就像现在,景桉咬着筷子看他一眼:“你真的只在课上背单词?”
“嗯。”陆封宁淡淡回复。
“课后任何时间都不碰了?”景桉震惊。
陆封宁抿了一口汤:“在课上就记住了。”
“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不用听课,就干自己的事。”景桉陷入无限遐想。
陆封宁瞥她一眼:“你进步很快。”
“谢谢。”景桉不冷不热道,“希望可以再快一点。”
陆封宁凝视她的脸一段时间,才重新吃饭。
他那句不是什么虚伪的鼓励话,景桉的确进步神速。
陆封宁发现她之前只是不学,所以落下了很多基础。
慢慢把基础补上去,成绩会提升得很快。
毕竟英语想拿高分实在是轻而易举。
他思忖的是补习过后,他跟景桉该怎么相处。
她学习的劲头很猛,就像早已有了目标必须奋发图强。
骆挽棋的事他听说了一点。
或许这目标早就印上了该有的名字。
而他不过是她达成目标的一个助力,或者说是一个工具。
目标一旦实现,他就变成可有可无的了。
他吃了一口青菜,面前的饭菜还剩很多,却没有什么胃口。
对面的景桉倒是吃完了。
伸出手问他要单词小册子。
陆封宁从口袋里找出来交还给她,看她背诵的神情那么专注,不禁问了声。
“其实你好像不需要什么补习老师?”
景桉抬眼看他:“需要啊,总得有人帮我梳理之前学过的内容。”
陆封宁放下筷子,神情认真:“那为什么是我?”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景桉看着小册子,分了一点注意力回答他:“你是年级第一啊。”
语气理所应当。
“如果我不同意呢?”陆封宁追问下去。
景桉分给他一抹视线:“年级第二第三,总有人会同意。”
毕竟她财大气粗,敢于把钱甩出去,会有人不响应吗?
陆封宁似乎抓住了她话里的一个漏洞,笑了笑。
“外头的补习老师,景家不会请不起吧?”
景桉干咳一声,笑容有点尴尬,但语气是十足的理直气壮:“面前有一个,为什么要去请外面的?”
陆封宁笑容浅淡:“所以,我是你的第一选择?”
景桉听到这话,咽了咽喉咙。
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拧眉瞪回去:“你想太多了!”
“是吗?”陆封宁勾唇一笑。
没有再问太多,把餐盘里的饭菜吃完。
下午的自习课,景桉做完了陆封宁出的语法小测,把A4纸摆到他桌面。
他仅仅看了一眼,就拿过来抽出红笔批改。
降温了,教室里常常关门闭户,班主任觉得空气不流通,太闷太臭,就要求他们打开门窗通风。
景桉和陆封宁的位置刚好在窗边,冷风屡屡从窗缝里钻进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写完小测,她搓了搓手掌,看老师不在,就把头发解了下来,用手指打理得蓬松一点。
空气中沾染了一点很轻的橄榄香。
陆封宁不经意嗅到,往她那边看去一眼。
只见她把头发理好后,就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条深色拼接撞色款的围巾系到脖子上,手法娴熟地绕了一圈后,从后面掏出一个洞套到头上。
这样包住头不过一会儿,她的脸就变得红扑扑。
陆封宁垂眸笑了会儿,才看回纸上的语法小测。
教室里很安静,课上到一半,窗户却噼里啪啦地被砸响,同学们纷纷叫出声,彼时雨珠从窗户缝隙间不断溅进来。
坐在窗边的同学无异于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景桉看见雨珠蹦进来,惊叫了一声,一旁的陆封宁眼疾手快,瞬间把窗户关上。
他手臂长,就这么把窗户推过去,英挺的脊背都仿佛带出了一股力量。
关好窗,听着耳边杂乱的声响,他也没有分神,修长的指尖勾着红笔,时不时转一下,脸上显出一种淡漠冷情来。
景桉盯住他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窗户外的动静停了,楼下却喧闹起来。
前排同学打开窗,好奇地往下张望一眼,顿时朝着教室里嚷道:“哎,地上结了一层霜,好多人出去玩了!”
他这一说完,同学们就坐不住了。
“我们去不去啊?”
“班主任会说我们的。”
“离下课就几分钟了,班主任估计早就下班走人了,我们去玩吧!”
说话的人是班上的调皮捣蛋分子,但人缘好,话一出,就是一呼百应。
其他人在他的带领下,试探着走了出去。
看见其他班很多人都下去了,留下来的人按捺不住好奇,都跟了下去。
景桉听见楼下热火朝天的声响,十分心动:“陆封宁,我们也去吧。”
“等等。”他没有拒绝。
给景桉在语法书上划出了一些错题的知识点,才放下笔站起来。
气温低,在校园各处落下的雨水结成了不少的霜,田径场上一眼望过去就是白花花的一片。
此时天有点阴,卷着层雾,还有冷风吹着人的脸。
可同学们热情上头,早就无所顾及,在各个角落用手扬起大大小小的冰霜,打闹个没完。
一场短暂的冷雨却给埋首于书海的他们带来了一场难忘的狂欢。
景桉踢起一脚冰霜,整个人像脱缰的野马在跑道上狂奔。
陆封宁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
一不注意,就被她一个转身,溅了一身的霜。
“再来!”她笑闹着,又弯下腰捡起一把霜往他身上扔过去。
陆封宁一一避开,脖子里不慎掉进去一点,语气还有点可怜:“好冰。”
景桉走近踮起脚看一眼,脖颈处的皮肤白皙,霜化作了水,顺着利落的身体线条滑落下去。
“真弱。”
“是真冷。”
“我可不信。”
“你让我扔一下试试。”
说完,陆封宁从地上捧起一抔霜,还没扔出去,就听到背后的声音。
“涟漪,你感冒了就不要勉强出来了。”
倪涟漪掩着唇轻咳两声:“没事,我想陪大家玩一会儿。”
张子静面露担忧,但又劝不动,只能作罢。
转身瞧见不远处的陆封宁和景桉,她赶紧牵着倪涟漪走近。
张口就是指责:“陆封宁!你怎么回事!涟漪生病了都不知道问候一下,竟然还跟别的女生跑下来玩丢下她!”
倪涟漪拉了下她的手臂:“小静,别这样说。”
张子静一副要替她伸张正义的样子,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
“之前看你那么紧张涟漪,还以为你多在乎,现在看来,你们男的都是见钱眼开!”
话音刚落,就横了无辜的景桉一眼。
景桉觉得疑惑,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生,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张子静其实是之前在文具店堵截过她的张子央的亲生妹妹。
听她姐姐不分是非黑白地怒骂过景桉,她怎么会对她有好感。
更别说她还和倪涟漪关系好,什么事情都帮着她,知道景桉常常“公报私仇”针对好姐妹,她肯定要找回场子。
不过,张子央对陆封宁有点意思的事她是听说过的。
但她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张子央却上了职校,两相对比之下,她心里是有一点傲气在的,认为自己处处压姐姐一头。
陆封宁可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她自然不认为张子央这种“社会姐”配得上。
毕竟她自己都从未走进过陆封宁的视野。
更别提她那位草包姐姐了。
张子静看见陆封宁手上的冰霜,突然笑了:“陆封宁,这是你准备送给我们涟漪的冬日贺礼吗?”
陆封宁反应慢半拍:“什么?”
倪涟漪也没听懂,但看到那抔脏兮兮的冰霜,脸上一阵嫌弃。
最好不是。
张子静是搜刮校园秘闻的好手,此时像说起了故事一样。
“我听说,菖蒲市偏南方,冬天只下雨,很少遇到气温降到零度结霜的事,在十几年前才遇上一次。
“有一个男生,他是那年的理科状元,悉心收集冰霜放到玻璃瓶里送给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这冰霜仿佛有了魔力,把他们无所依着的红线冻结在了一起。
“后来他们步入婚姻,家庭美满,事业经营得也是风生水起,成了鼎鼎大名的富豪。”
其余三人将信将疑,表情各不相同。
陆封宁垂眼看了下手上的冰霜,仿佛拿了个烫手山芋,想赶快扔掉。
倪涟漪对什么婚姻、家庭不感兴趣,倒是成为富豪勾起了她的兴致。
她目光灼灼地盯住陆封宁。
景桉却皱眉思索。
这故事好耳熟啊。
张子静哪会注意太多他们的神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你肯定是要给涟漪的吧?”
她得不到,也要让她姐姐得不到。
陆封宁脸颊紧绷,冰霜捧得太久,冻得他双手通红。
倪涟漪撩起一缕垂下的黑发,向他走了两步。
还没接过,景桉就大叫一声,打落陆封宁手中的冰霜。
倪涟漪嗔怒地瞪住她:“你干什么?”
景桉没理会她的愤怒,小心翼翼地把陆封宁的手捂起来。
“他要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