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亭没见过这种阵仗,姚塑咳得都快把内里的血肉一并带出了。
“好,我现在就走,姚小姐别激动,需要我替小姐叫人吗?”
沈溪亭话落,姚塑的咳嗽也和缓下来。
“不用,公子已经耽误了我的休息时间,还想让我被丫鬟说教?”姚塑以手掩唇,装模作样地叹息两声。
“夜深了,我要歇息了,想必无礼的公子也不会介意亲手打开我的柜子,取走您落下的东西。”
沈溪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得指尖直指姚塑。
“你!”
“我?我很好。夜深露重,公子慢行。”
“哐当。”
沈溪亭走正门离开,临走时还顺走姚塑的香炉。
“礼尚往来!”
“切,小气。”
姚塑翻出压箱底的纸笔,好奇地把玩着少见的墨条。
“这个点儿,谁睡觉啊。哈哈哈哈哈哈,他们两个也太可爱了,今晚我能画十张。”
姚塑什么画都学过一些,毛笔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画着画着,纸上的东西就变了。
“灵芝,如意,都是富贵人家才有的物件。”
姚塑一闭眼,脑海里完全没有自家的貌美oc,全是那具诡异可怖的男尸。
“呼。”
鲜亮的纹样最先出现,被姚塑完美复现,然后是手臂,伤口,看不清五官的脸,最后是河岸柳絮,脚底泥沙。
最终姚塑将这些画全部毁尸灭迹,只留下最开始的半张。
画里的沈溪亭高傲地端坐原地,双手直挺挺地放在膝盖,若是忽略他身上的枷锁与囚衣,倒是很有高人风范。
可惜只有半张,囚车差役还没来得及加进去,悬浮在半空的囚犯确实像高人,只差大手一挥就能呼风唤雨。
“噗嗤。”姚塑熬夜变浑的思绪都随着这张画清明不少。
“小姐快醒醒,夫人待会儿要来枕风院!”
姚塑一个翻身,扯过锦被蒙住脑袋,把阿苓的声音隔绝在外。
“小姐。”
姚塑把脸埋进被子,声音闷闷地传出,“我不是说过……晨起不许扰我吗?”
“小姐,已经午时了,而且夫人说中午要同您一起用膳。”
“午时也早啊,等等,你说什么?”姚塑猛地起身,衣服被滚得凌乱,皱皱缩缩地挂在身上,头发也团得和鸡窝差不多,“夫人?”
“是啊,夫人说铺子里出了新的绣样和首饰,特地给您送来,顺便……在枕风院用膳。”
犹带困意的眼睛水蒙蒙地看向蓬书苓,“你说现在找个人代替我,瞒过娘亲的概率有多大?”
“没有可能。”
蓬书苓拿着梳子半蹲在床侧,抬头看向生无可恋的姚塑。
“但要是让奴婢现在就服侍小姐起床,在夫人到来前,保准把您打扮得妥妥当当。”
姚塑瞥一眼自己的鸡窝头,又看看胸有成竹的蓬书苓。
“来。”
姚塑掀开被子,蹬上阿苓提前备好的绣鞋。
姚塑迈出几步,推开木门,柔软贴脚的绣鞋轻盈舒适,干净利落的发髻巧妙惊艳。
“阿苓,我何德何能,把你留在身边啊。”
蓬书苓不仅将姚塑收拾妥当,还抽空给姚塑点了熏香,按了摩。
姚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和偶然几次回村里睡得早,大清早就能起床听鸡鸣,闻露香时一模一样。
“阿苓,你可千万不能抛弃我。”
“是阿苓该求小姐,不要抛弃阿苓。”
饭菜已经上桌,却还没瞧见夫人的影子。
蓬书苓看了看时辰,到现在夫人都没回来,肯定是被铺子里的杂事拖住了手脚。
“夫人忙,要不小姐您先用膳?”
“不用,我等娘亲一起。”
姚塑坐上石凳,掂量着手中的银筷。
她没用过这玩意,没想到刚穿回来两天,就又是银刀,又是银筷子。姚塑记得她没设定过大家都爱银器啊。
“哎呦,乖乖,娘来晚了,铺子里实在太忙了。可怜见的,乖乖坐在这里小小的一团,等娘等得菜都凉了。”
姚烨湘径直坐到最靠近姚塑的地方,放下手中的食盒。
姚烨湘抬眼一看阿苓,眼中尽是舒朗的光。
“苓丫头,这些菜劳烦你叫人撤走吧,下去热一热,和伙计们分着吃。”
“是,夫人。”
姚烨湘带了不少人来,都提着东西候在院外。
蓬书苓将收拾出来的饭菜交给他们,又分了几次把夫人带的东西搬回院内。
姚烨湘转头看看气色好了很多的闺女,摘下一只手镯放进蓬书苓手心。
“苓丫头真可人啊,要不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塑儿你,我还真想把她撬走,跟着我去管铺子。”
“娘亲,我刚还和阿苓说过不能离开我,现在您又想撬人走。”
姚烨湘利索地摆好从外面带回来的饭菜,食盒里蓄的温水还冒着热气儿,揭开的瞬间香气倏地钻出来。
“那感情好啊,我的两个大闺女儿都在这儿了。苓丫头也快坐下,陪小姐一起等着,肯定饿坏了。”
蓬书苓重新清洗过一遍餐具,规规矩矩地摆在二人手边。
“多谢夫人,但刚刚撤走那一桌,是厨房听说夫人要来,特地准备了一上午的。阿苓眼馋很久了,再不去就要被他们抢光了。”
蓬书苓摸摸戴在手腕上的镯子。
“况且夫人赏得玉镯贵重,阿苓也怕磕了碰了,得快去找个绒布盒子包起来。”
姚烨湘闻言,笑得愈发开怀,眼角都弯成了月牙。
“好事成双啊,既然苓丫头喜欢,那这只也拿去,一并装到盒子里,好叫它们两个做个伴儿。”
“多谢夫人,阿苓告退。”
蓬书苓双手接过镯子,这次没往手腕戴,径直捧着离开院子。
姚塑将筷子递给姚烨湘,恰巧看到姚烨湘腕上的两三对镯子,各有特色,价值不菲。
“娘亲,您还怪我等的时间久,要是不久些,我都吃不到娘亲买的佳肴。娘亲快吃,您忙了一上午,比我这个闲散米虫累多了。”
姚烨湘自进了枕风院,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现在看着乖女儿往碗里夹的菜,更是心甜意洽。
“乖乖快吃,娘亲在店里吃了不少零嘴,竟忘了家里的米虫还没喂。”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女儿。”
“怎么?自己说得,娘就说不得?米虫白白胖胖的,可比乖乖康健多了。乖乖要多吃些,那生不了米虫的米,能是什么好米,乖乖可千万不能买。”
姚塑扶额,没想到娘亲会在吃饭时和她谈这种话题。
“娘亲,我没想买米。”
“那就好,咱家的米足足的,够小米虫吃。”
“娘!”
姚烨湘揉揉姚塑的头发,“好了好了,娘不说了。”
餐毕,姚烨湘又去收整她带来的那一箱箱东西。
“哎呦,苓丫头力气真不小,这几个箱子我搬都费劲。这几天天儿不错,就让它们在外面敞着吧,等东西取完了,再往回搬。”
姚塑走近,被里面一卷卷的价值连城的布料和金贵的首饰晃得眼花。
“乖乖,你下午不是要和苓丫头一起去神意阁吗?要是这里面有看上眼的,就先挑着用。要是都没看上,就再多逛逛。”
姚塑拿起一支格外眼熟的簪子细细端详,金玉嵌合的细密纹路,她刚就画过一张。
“乖乖喜欢这个?灵芝如意的寓意不错,就是太素了,配不上乖乖。”
“还行,女儿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太过华贵的首饰,反倒不称。”
姚烨湘假装不悦,皱着眉看向姚塑。
“胡话,乖乖天姿国色,命好着呢。在姚府带三分病气,定然是姚府配不上乖乖,没给够乖乖的福。”
“娘亲,您还说我胡话,您才是歪理。”
姚塑将玉簪佩在发间,配上阿苓梳的头发,那叫一个画龙点睛,神来之笔。
“哎呀,乖乖这副好样貌,定是随了娘亲,把这素簪子都戴得像牡丹花儿。”
“娘亲,您少打趣我。”
姚烨湘和正午的太阳一样忙,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小姐,我喜欢这个牡丹花儿的料子。”
“………”
姚塑看着神意阁里形形色色的衣服,繁复至极的有千百道工序,简略至极的不乏化繁为简,洒脱自然。
单就这一件牡丹袍,绣着最俏丽的牡丹,却像是舍不得下工序,简素的装饰不伦不类,惹人发笑。
“阿苓,你为什么会挑这一件?”
“小姐,阿苓喜欢这件。”
姚塑察觉到阿苓神色不对,但这事儿却怪她自己。
姚塑当时心血来潮,想知道阿苓在京城和人谈生意时,会作何打扮,就绘了一件牡丹衣。
陋衣绘牡丹,五两赚千金。
这就是阿苓的开场。
姚塑又扭头看店家的样子,分明是欲言又止,有话要说。
“店家,我的丫鬟同你说了什么?她肯定不会告诉我,但我觉得,您会很乐意说。”
“回姚小姐的话,苓姑娘问小的,店里最价廉的衣裳,是哪一件。”
姚塑用危险的目光看向蓬书苓。
“阿苓?都说了给你买衣裳,你却问哪件最便宜?”
蓬书苓心虚地抓着那件衣服,怯怯地瞄了姚塑一眼。
“小姐,我错了。”
“晚了,我看上好几件,你慢慢试吧。”
姚塑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小姐……”
“喏,就从这件开始吧。”
姚塑挑了一件橙色的,和昨天阿苓穿的那件差不多,但更为华丽。
姚塑没忘记那时阿苓眼中一闪而过不自然,阿苓心细是好,但要是就因为一件衣服,就害怕自己抢了小姐的风头,那就是她这个小姐的不是了。
蓬书苓攥着手指站在姚塑面前,还特地转过身给姚塑看。
“小姐…我换好了。”
“料子穿着难受吗?”
“很舒服。”
姚塑又拿给蓬书苓一件。
“很好,去换下一件吧。店家,这件留下,待会儿一并送去姚府。”
店家兴冲冲地在账册上记了一笔。
“好嘞。”
神意阁的衣服每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件卖出去,就再也没有相同的款了。
沈溪亭刚迈进店内,就看到店家忙忙碌碌的样子。
“嚯,姚小姐财大气粗,这是要搬空神意阁?”
姚塑坐在店家备的软椅上,头也不回地回着沈溪亭的话。
“搬空那肯定不会,溪公子的衣服我都给您留着呢。”
沈溪亭停顿两下,听出了姚塑话里的意思。
“那沈某还要多谢姚小姐和您的丫鬟,没有穿男装的喜好。”
“那不一定。”
姚塑歪头去看,她衣服买得差不多了,只等着阿苓出来,就能打道回府。
“姚小姐这簪子……”
姚塑掩饰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维持着一个动作让沈溪亭看得更清楚些。
“好看吗?出门前特意挑的,就指着靠它让溪公子赏个好脸色。”
沈溪亭甩甩袖子,靠近姚塑拔掉那支发簪。
“簪子我就先带走了,姚小姐戴它也不嫌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