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抓到吗?能抓到吗?能抓到吗?
宴怀川观察了一下自己距离那个身影的距离,很近,更确切地说,那个人正飞奔着朝他而来!
冲进烟尘里,他大致估摸了一下那个人所在的位置,伸手往下捞了一把,果然抓住了什么东西。五指用力一提,手臂感受到了一个人的重量,也不管到底把没把人提起来,抓紧了就是往马球场边缘跑。
可单单这时候,身下的马也许是耍脾气,也许是一早上下来真的累急了,整匹马身子一偏,重重朝地摔去。
巨大的惯性将宴怀川从马鞍上甩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到马球场的沙地里,随着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过后,宴怀川的那只手依旧攥得紧紧,只是手心里只剩下一大片布料。
就在他的脚更下一点儿的位置,一个人吃痛着爬了起来。
这不是刚才来的路上遇见的小流民吗?
宴怀川还灰头土脸躺在沙地上疑惑着,小流民目露凶光朝他冲了过来!
下一秒,拳头真真切切落到了宴怀川小腿上,并且还有继续往上发展的趋势。那小流民疯了似的,嘴里发出像狗一样的低吠,匍匐着骑到宴怀川身上来。
宴怀川大喊救命,一边挥拳往小流民身上砸。
场外的人看见了,都纷纷慌了神,怀闻和百川眼看自家少爷被一个小流民骑着揍,哪里坐得住?一条腿刚踩上栏杆呢,太子就朝他们这边投来了诡异的目光。
“北怀王的家犬,不要轻举妄动哦。”太子话音刚落,周边的侍卫就架着长枪,把怀闻和百川的去路给拦住了。
“比赛暂停!马球场暂时改为——斗兽场!”太子举起双臂高呼,疯狂两个字就差写他脸上了。
怀闻和百川脸色煞白,违背太子的意愿,这会儿把少爷救下了,转头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目前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按兵不动看着。
宴怀川这个顿顿饱的要和流民比力气那肯定是毫无悬念的,只是他理智清晰,而面前这个小流民显然已经疯了,眼里闪着红光。
眼看着拳头似乎不能给眼前的人造成明显的外伤,小流民直接对着宴怀川的脖子就是一口,啃得宴怀川叫喊的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分贝。
他妈的就你长了牙吗!小爷我也有牙!
宴怀川面目狰狞,张大了嘴就往小流民露出来的一截肩膀咬去。对方吃痛,挣扎着扭开了身子,宴怀川偏头吐出咬人时吃到嘴里的沙子,一脸恶心。
这家伙多久没洗澡了!
趁着小流民从自己身上滚下来的这段空隙,宴怀川翻过身想站起来跑路,左腿刚踩在地上,脚腕立马传来钻心的疼,致使他重心不稳,又摔倒在地。
小流民看他想跑,立马又朝他冲了过来,宴怀川只得手脚并用爬开,但很快就被追上了。
面对重新扑过来的小流民,宴怀川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用右脚乱踹一气儿,算是拖延一些时间。
就在这时,他的手摸到了自己刚才摔飞出去的球杆。
小流民好几次被踹得举起手肘格挡,宴怀川趁着他没法看清自己动作的这几秒,抄起球杆往他头上快准狠地砸了过去!
咚。
……
天真蓝啊……一朵白云都没有,碧蓝得像一片平静无波的海。
啊,是麻雀!
麻雀和鱼……其实没什么不同吧,都生活在“海”里。
想到这里,宴怀川笑了。
但胸口因为在刚才剧烈的打斗中被狠狠捶了几下,笑起来隐隐作痛。
小流民此时就躺在比他下一点儿的位置,还压着他的左腿。
宴怀川右腿往他肩膀上轻轻踢了几下,没反应。
人大概是昏迷过去了,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过来。
刚这么想完,脚上的人就哼唧两声。宴怀川顿时紧张起来,抓紧了手里的球杆,准备再给他“镇静”一下,但又过了好半天都没反应了。
谁要是挨上他这么一杆儿,醒过来没有脑震荡也成脑残了。
宴怀川安抚自己。
忽然,一道清晰的掌声响起:“怀川兄!你的表演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我太喜欢了!”太子在不远处高喊。
真是个疯子。
宴怀川偏头吐了一啖带血的口水。
两个侍卫得到太子的命令后,撤掉了挡住怀闻和百川的武器,让出一条路来。怀闻和百川这才忙不迭冲了过去,将仰面躺倒在地的宴怀川扶起来。
“公子你没事儿吧?”百川担心得嘴巴都快抿成一条波浪线了,眼里闪着泪花。
“没事才怪。”宴怀川表情看着像个死人,满腹怨念,但是却不知道该怨谁。
怀闻将他抱了起来,正要走,怀里的宴怀川开口了。
“地上那个,”宴怀川朝小流民抬抬下巴,“也一并给我带走了。”
……
血液飞溅。
高台上,侩子手的脸横生一道血迹。
人头落地的一瞬间,会感到疼痛吗?宴怀川放下车帘的一角,心脏沉闷地跳动着,声音就像头滚落到木地板,让人呼吸都变得难受。
外面的群众骚动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为眼前可怖的景象感到惊恐,还是为此肾上腺素飙升,疯狂庆祝。
也许后者的可能性会大些吧。
“刚刚台上那个……是谁?”宴怀川瞪大双眼,瞳孔因为害怕而收缩。
陆全坐在他对面,目光如水,他看着宴怀川慢慢地摇摇头。
他不知道,当下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他能够掌控得了的了,他目前能尽最大努力做到的就只有保护好眼前的人。
就像过去一样。
宴怀川脱力般靠在车壁,眼神空洞。
他害怕死亡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甚至巴不得自己早点儿死。
但是他怕疼,怕失去,怕未知,他厌恶本能,但是也受本能驱使,活着并非他的本愿,但却是本能的本愿。
真是痛苦啊,思想和身体背道而驰,每一天都是斗争,每一秒都是煎熬。
如果他未曾出生就好了。
变回精子,在赛跑的时候稍微偷个懒也许就可以无痛死掉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回去吧。”
听见宴怀川木讷讲出这句话,陆全点头,让马夫掉头。就在这时,高台上传来一把嘹亮的声音。
“我堂堂天子!你们这些反贼敢动我一根毛,我定让你们民不聊生,连年大旱,生灵涂炭!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啊……”宴怀川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手脚直发抖,额前的冷汗坠落,渗进衣服的布料里,留下一抹浓重的水印。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的瞬间,侩子手高高扬起的大刀闪出吓人的寒光,而后飞速往刀下人的脖子砍下……陆全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看。”
宴怀川感受到陆全的胸膛因为说话而震动,他慢慢将他拉回来,远离车窗。
真的是太子。
太子的脑袋被砍掉了。
他似乎还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他是不是认出我了?
这些想法就像台上那截没有头的脖子横截面上涌出来的血,涓涓往外冒,流了一地,充满宴怀川的脑子。
……
“公子,怀闻百川把人带过来了,在门口候着呢。”
侍女站在床的一侧说。
“把人带进来。”宴怀川躺在床上端详着手里的黄金匕首。
昨天回府后差点儿把王妃吓死,毕竟哪个妈看见自己的心肝儿宝灰头土脸躺在侍卫怀里一副快断气儿的模样谁不疯,不疯除非不是亲生的。
府里头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赶紧差人绑了全京城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过来。
王妃眼泪汪汪站在一旁看着,求大夫救救他们家这个唯一的儿子,不然就别想四肢健全地出去。大夫颤抖着给宴怀川包扎完,又是看舌头又是掀眼皮子,一通检查下来,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
“大夫,我儿不是没救了吧!”王妃哀嚎。
大夫说:“贵公子只是左腿骨折外加一些皮外伤,没得绝症。”
王妃这才拍拍胸脯放下心来,赏了些银子托大夫改日换药再来,转头就抱着自己儿子嗷一下哭出来了。
“我儿怎么这么命苦啊!早知道就不去陪那个什么狗太子打马球了!回头我得上皇宫理论理论去!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王妃怎么说也是将门贵女,除了小时候学女红的那会儿受了不少老师的责骂外就没怎么憋屈过。
宴怀川这个伤员还得一遍遍安慰他娘别放在心上,不然气坏身子。
当天晚上王爷回来,王妃就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告知了一遍,咬着牙要连夜到皇宫里找狗皇帝拼命,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就被王爷连滚带爬拉住,王妃气得一脚把王爷蹬出去三米远,破口大骂窝囊废。
结果第二天正午,王府门口就来了一条长长的车队。为首的是个眉眼高高的太监,卑躬屈膝走到王妃跟前说道了两句,说的内容大致就是您也消消气儿,那位小的也是知错了,特意拉一车子东西来为的就是赔礼道歉。
王妃哪里吃这套,从小就锦衣玉食,珠光宝衣,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反手就扇了太监一巴掌,狗奴才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敢装模作样地在她跟前狐假虎威。
那太监坐在地上连连求饶,磕了几个头,又是拜观音又是敬孔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妃看着犯恶心,这才拂衣走了,留下两个丫鬟和一个管事儿的支使人把一车队玩意儿抬进来。
就这么折腾了一上午,宴怀川这会儿把玩着送过来的物件才想起来还有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小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