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齐先生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几个月之前。
他买菜回家,我给他做饭,我工作,他黏黏糊糊的在我身后抱着我,一会亲我一下,腻味的很﹣﹣我们分手之前,都没有这么腻味。
"你这样我没办法工作。"我推开他的脸,蹙眉拒绝他,"齐先生,请你自重。"
我开着电脑,正在跟甲方说话,聊的都是些日常的话,先是跟人家道歉消失了这么久,而后就接了任务。
"聊的太久了,阿礼。"偶尔他也会不甚愉快的提醒我,"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废话,就算我没有在想方设法的逃出去,甲方该聊还是得聊啊。
我没有理他,只是开了软件,低头开始办公。
我心有杂念,做出来的东西也不甚满意,反反复复的改,最后看的齐先生都烦了,我也一声不吭。
大概是两个小时之后,齐先生才松开我,慢慢起身下了椅子:"我去趟卫生间,抽根烟。"
终于要走了……
然而还没等我狂喜多一阵,齐先生的声音就自我耳畔传来:"阿礼,不要试图跟别人联系,就算你把聊天记录删除,我也会知道的。"
知道又能怎样?反正到时候我的话已经说出去了。
齐先生不等我问出口,就低声回答了我的小心思:"知道了之后,我会迅速转移地方,而且还会惩罚你。"
"惩罚?"我扭过头去看他,有些讽刺的笑道,"再把我从二楼拖到顶楼,或者是将我毒打一顿,再或者掐死我?齐先生,请问您还能使出什么招?"
我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差,心尖儿也跟着疼了起来,却还毫不收敛的撕碎我们之间看似友善平和的面具:"说真的,你要是那么受不了分手,不如学学电视剧里那些神经病,杀了我,然后让我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看着你,永远陪在你身边,不好吗?"
"余礼!"他终于忍无可忍,脸上的温和与平淡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猩红着眼看着我,"你﹣-"
我的这些话,在我们两个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里,狠狠地捅了一刀。
"怎么,你又要动手吗?麻烦你快点动,别折磨人行不行?"我的确在激怒他,某个瞬间,我也分不清我这是故意的,还是发自真心的去伤害他,只是看着他受伤的眼神和掐着烟头关上门的背影,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伤害别人,自己又怎么会真的开心呢?
我在电脑跟前发了一会呆,而后便有些颤抖的点开对话框,找了一下小谢的联系方式。
没有。
齐先生动了手脚,删除了我所有紧密的联系人,甚至连我前几年上油画课那个跟我比较聊得来的老师都删除了,如他所言,留下来的人就只有跟我工作有联系的人。
我几乎记不住所有人的手机号,按齐先生的提示,就算是知道,我也不能加。
眼下看起来,似乎是死路一条。
我或许根本逃不出去。
齐先生离开的时间不超过一根烟的时间,我翻够了联系方式,发现有几个我并不熟悉的人,应该说,是我根本记不住的人。
那几个人被我留到了一个叫"黑名单"的分组里,然而这个"黑名单",并不是真的黑名单,而是我自己设置的列表,将它起名叫做"黑名单"。
我点开这个列表,甚至点进去看了看这几个人的签名,发现这里面的人似乎都是以前和我闹过矛盾,试图联系我,却被我屏蔽了的。
这里面,有张强。
对,我眼睛猛地一亮……因为在这一刹那,我看见了生机。
不过我没有立刻联系他,反而是关掉了那个对话框,在齐先生走进客厅,朝书房里走来之前关掉了联系人的软件,而后迅速的点开工作的软件。
在他推门进来的一瞬间,我便恢复了坐着发呆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
"累了吗?"齐先生低声询问我,语气温柔舒缓,他悄悄的站在我身后,"阿礼,休息一会吧,我给你定了炸鸡,你一直嚷嚷着想吃来着。"
是啊,我一个多月前,还不知道齐先生有妻有子的时候,一直嚷嚷着想吃来着。
可是齐先生却不让我吃,说那种东西不健康,对我的身体不好,如果发现我偷吃这种所谓"垃圾食品",他会跟我生气。
而现在,为了讨好我,为了让我安安分分做这只金丝笼里的"雀",他却准许我吃了。
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更陌生了一些。
齐先生身上的烟味一日比一日重,见我没有笑,甚至连高兴都没有,他嘴角好容易聚集起来的笑意也跟着一点一点消失:"余礼,你不开心。"
我告诉他:"如果你是我,你也不会开心。"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毫无顾忌的爱着他的时候,我那时衣食无忧,感情顺遂,有自己的小天地。那时我想吃炸鸡,不过是个消遣。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炸鸡这种东西,和其他的许多东西一样,太珍贵了,我根本不配拥有。
"我不会再打你。"他慢慢垂下眼,声音沙哑而颤抖,听得我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对不起,那天我真的是气疯了,看见你和别人那样,我真的是受不了,我疯了。"
"余礼,就算你跟别人求助,就算你想要跑出去,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他声音很轻,浑身上下也满是心碎的味道,"你的惩罚不会是这些,只是不能再使用电脑和通讯仪器而已。"
"仅此而已,只要你不离开这里,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永远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我常听人家说,"家暴"的人不可以被原谅,有暴力倾向的人,也不会因为眼下的真心道歉而真正悔过,他们能做的事情,只有不断的哄人心软,然后再次施以暴行。
所以,这种东西的机会就只有一次。
可是我余礼别无选择,我出不去,只能面对着这个人。
炸鸡很快就到了,齐先生知道我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只给我定了炸鸡,其他的薯条还有爆米花,都是他自己做的。
没错,都是他自己做的。
"家里的油才放心,阿礼,现在东西难吃,我慢慢练,总会做的好吃的。"他端着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然后神色有些恍然的跟我道,"你要等我啊,等我东西做的好吃,我再亲手做给你吃,那时候你夸夸我好不好?"
"余礼,到时候你夸夸我,别再这个表情了,好不好?"
那得是多久呢?
久到我被他关的疯了,久到我们两个都疯了,久到我们变成一堆白骨,连死都要错误的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吗?
把一块石头放在盒子里,就算每天念叨着它是金子,再打开盖子之后,它也还是一块石头。
这世上很多事也是一样的,不是你蒙蔽自己、逃避现实,不是你与世隔绝,你做的事情就会从的变成对的。
如果他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这一切,那么或许有朝一日他会明白他的做法是错的。
但究竟那得是什么时候呢?-﹣我想都不敢想。
齐先生不会做饭,更不会炸东西,一切都是现学的,在厨房也笨手笨脚,炸个薯条和爆米花都能嘣自己一身热油。
我在厨房外面听他倒吸着凉气,忍不住的心疼,忍不住的跟着一起难受,可是我一声不吭,假装没听见他喊痛。
又没人要他替我炸,没人难为他做这些,这些东西,他和炸鸡一起买不就好了?
蠢得要命,还自持是为我好,这样的人,谁会心疼他..
我会。
我还是会。
东西摆好了热好了之后,我无声地瞧着他胳膊上的一个个燎泡,忍着哽咽移开眼睛,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薯条很难吃,鸡块和爆米花也难吃的要命,几乎每一口都能刷新我的认知。
齐先生尝了一口之后,也脸色不太好看的皱了眉,他端详了好一会盘子里黑黢黢的东西,有些惭愧地道:"这也太难吃了,别吃了,我给你下点面条,或者定点别的东西吧。"
我没有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把盘子的东西一口口的吃掉。
我没有吃炸鸡,只是在专注的吃着他给我做的这些东西,吃到眉头都跟着皱起来,才微微抬眼看向一旁看傻了眼的齐先生。
"你怎么吃下去的?"齐先生表情恍然,下意识的呢喃出曾经说过一次的话,"这么难吃的东西你都吃的下去,余礼……你到底有多……"
我停下夹东西的动作,有些沉默的抬起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我到底有多爱他吗?
我很爱他,但到底有多爱,我自己也算不清楚。
爱这种东西,只分深浅,却没有尽头。
从前无聊看电视剧的时候,总觉得那些甘愿为爱情付出性命还义无反顾的男女既愚蠢又不真实。
如果有人拿枪指着我,让我离开齐先生,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我这样的人,命最重要,无论有多深爱齐先生,都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我不会为了他牺牲掉我很多,我这辈子甚至可以不用爱着一个人,可如果我必须爱着谁,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别无选择。
齐先生愣愣地瞧着我,眼神涣散了起来,仿佛也在回忆着什么。
最终,我们眼圈都红了,默不作声的吃完了这顿饭。
晚上我又做了一会儿单子,不到两个小时就累了,最后靠在齐先生的怀中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他正抱着我靠在床上,正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的盯着电视里闹哄哄的综艺节目。
他仿佛什么都没想,又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齐先生发觉我醒了,微微回回神,低头问我:"醒了?头疼不疼?"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而后发现他手臂和脖子上的燎泡还没有处理,便愣了一下。
我以为我过的就够糟糕得了,没想到这个人的状态比我还要差劲。
"疼吗?"我下意识问他。
他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又点头又摇头的,仿佛欢喜疯了一样:"我没事,这都是小事,不疼的。"
我推开他,撑着额头在床上缓了一会,然后透过卧室的被木板钉住的缝隙去看外面的月亮。
我已经快一周没看见月亮了。
"阿礼,你在看什么?"他问我。
"在看我看不到的月亮。"
"阿礼,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关着你?"他恍然的说完,而后苦笑了一声,"对不起,我不能放你走,唯独这个不行。"
"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按照他的喜好去找烫伤膏。
他跟着我走了出去,看了半天才知道我在找什么:"阿礼,在客厅的茶几里有药。"
我拉开茶几的小柜子,在里面翻了翻,发现一只过期了一个月的烫伤膏。
"不能用,出去买。"我嘱咐他,"这种伤应该立刻用药,你赶快出去买。"
齐先生没有在晚上离开过我,很明显的皱了皱眉:"阿礼,明早再说吧,皮外伤而已,没关系的。"
我蹙眉的看着他,毫不退让,甚至暗暗放出了条件:"我给你上药。"
他犹豫再三,而后点了点头,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拿着钥匙出门去了。
我听着他锁了三道门,计算好了时间,在他下楼之前,猛地扑到茶几旁边,拉开方才翻过的那个抽屉,拿出那个小型的手电筒,然后急匆匆的赶去了卧室窗户的木板缝隙那里,朝外面不断的晃着。
我不知道这样外面能不能看见,我也不知道,就算他们看见了又会怎么样,到底会不会明白我在求救。
但这是我眼下唯一能做的事。
不知道谢警官这个时候是否还在楼下观察我……老实说,我对此并无期望。
毕竟我那么对待人家。
感觉齐先生差不多下了楼之后,我才很识相的关了手电筒,将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老老实实关上了抽屉,安静的坐在客厅里等齐先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