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其实我同他一起,立下誓言的那一刻,心里藏了别的心思。

    我打算离开单府了。

    这个想法来得很突然,就连我自己萌生这个念头时,都吓了一大跳。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虽然我一直都有离开这里的想法,但是也从来没有为自己规定一个具体的时间,甚至一想到要离开单衡,我就很舍不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所以从来都是将这件事往后拖延,想想便罢了。

    但当单衡不要我参与他的事的那一刻,这个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而且如同一颗小小的种子,扎进我的脑海里,以极快的速度生根发芽。

    当他将那枚锦袋递给我时,种子已经长成了一棵树。

    当他立下誓言的时候,那棵树已经开花结果了。

    其实也没有别的缘由——单衡不让我参与他的事,我在他身边待着就没有价值,毕竟我所能依仗的,就是身上这身武艺,换句话说,我所能为他做的,就是替他卖命,但他拒绝了我,这让我有点受伤。若是换做从前的我,还能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时至今日,我隐隐约约有所觉察——我和之前相比,已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但总之,若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待在单衡院里,整日吃吃喝喝没事练练武,偶尔去他书房写写字看看书,再偶尔陪他出出门,肯定浑身不得劲儿。

    说白了,我在这单府需要一个位置,侍卫也好,杀手也罢,单衡他娘的故人之女也好,粗使打扫的丫头也罢,哪一个都行。但我待了这么久,哪一个都不明确。

    这样待下去,我总归觉得不适,于他而言也是累赘——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若是时间再长下去,他失了耐心,只怕我会更受伤。与其到那时灰溜溜地走,倒不如现在来得利落干净。

    最后的最后,还有一个原因,但这个比较复杂,朦朦胧胧的。非得用话来讲,就是在他递给我那枚梳子,说要送给我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圆满了。

    有这枚玉梳在,我就知道他曾经很诚心地待我,甚至愿意为了我的安心向我立誓,发誓要珍重他自己的性命。

    这样就可以了。

    我的余生,有这枚梳子,就可以了。

    至于离开的时间,我打算定在十日后。

    我需要考虑的东西挺多,比如离开以后去哪里干什么,比如走的时候究竟是给单衡说一声还是不告而别,等安顿下来再写个信告诉他我在哪儿……不说千头万绪,也是繁繁琐琐。

    身体虚着,一时也没法往外跑。我先是盘点了一下自己的小资产:二十多两银锭,两串铜钱,几身衣裳,一根赤炼鞭,一柄短剑,外加两包书。

    不多不少,进可做小买卖,退可置几亩薄田。

    到了第五天,我觉得自己终于恢复过来了。想恢复不过来也难——嬷嬷两天内给我炖了三只鸡,吃得我满嘴流油。她颤颤巍巍端来第三只鸡时,我一边啃鸡腿一边想,以后稳定下来后一定每个月都要给嬷嬷寄银子。

    虽然有单衡在,嬷嬷肯定不愁养老钱。

    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我的鞭子去桃林试了试身手。万幸这段时间虽波折迭起,身体也略有损伤,但整体水平和之前差不了多少。不是我吹牛,至少在我身体状态正常时,就算再遇上聂斐之我也能将他打个落花流水。更何况,单衡已向我承诺我肯定不会再见到他,所以我不怕离了单府后会有什么危险。我自保的能力绰绰有余。

    就算单衡没有承诺,问题也不大:我离开单府后,就失去了被策反的价值。毕竟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晰了——陆家遭遇的意外和他们两家的恩恩怨怨没什么直接的联系,聂斐之应该是想用爹爹和阿娘的死来迷惑我,进而驱使我为他做事,若是我已经离开了单府,甚至离开了祁阳,那他再来寻我也没什么用了。

    身体恢复如初后,我先是直奔浮香阁去寻桃枝。桃枝见了我既高兴又有点生气,她怨我过节后好久没来找她,说连我家公子都来了两次浮香阁见云裳,我却一直不露面,叫她最近寂寞得要死。

    听了这话,我心下还是有些酸涩——他果真还是常与云裳见着面。

    不过,即将迎接新生活的新鲜感略微冲淡了我心里的难过,我告诉桃枝今日寻她有正事。我先是掏出给她买的一个小银戒指,给她戴在手上。那小戒指虽不算重,但胜在做工精致,因此戒指一上手,她原本就不多的火气就驱散得差不多了。

    我同她讲,单府最近效益不好,发生了经济危机,每个院子都驱散了不少人。现在单府总管已经把主意打在了我的头上,估摸也就七八天,我就得卷铺盖走人了,所以同她来商量商量去哪里谋生比较好。

    桃枝听罢很替我愤愤不平,先是痛骂那总管一通,又埋怨单衡有钱来浮香阁会云裳,却没钱养我这个小婢子。

    无辜的两人因我被骂,我感到十分愧疚,在她发言最激昂之时适时打断,提醒她为我出个主意要紧。

    桃枝倒也未冥思苦想太久——用她的话来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最省事的就是找个男人嫁出去,像我这样长得还挺美的,可以找个有钱的男人嫁出去。

    听闻此言,我先是点点头,而后拉过她的手,笑嘻嘻地开始从她手指上往下捋那枚戒指。她哎哎哎地叫了三声,说为我出个更靠谱的主意。

    我松开手,静候佳音。

    黄鹂开嗓:“往东南去,过了清洛江,有个叫平安渡的码头,你可听说过么?”

    我摇摇头,认真盯着她:“未听说过。”

    “那地方可热闹了,”桃枝的眼睛亮晶晶的,“南来北往的船,都在那里靠岸。运丝绸的、贩茶叶的,还有带着两个圆玻璃片……那东西好像叫什么眼镜的胡商,贩卖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货品。码头旁边有很多客栈,有一家叫栖月楼的,老板娘是个寡妇,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你就去寻她,给她当栈役。你手脚麻利,又会功夫,样貌又好,她肯定愿意雇你。等混熟了,攒些钱,就同她一起做买卖,把那客栈做大,做成酒楼,不好么?”

    我听着,不住地点头,觉得着实很适合我。

    桃枝不住地同我推销:“阿原姐,你就去那里,人来人往的地方,什么稀罕物都有,整日都过得有滋有味,充实的很。又有趣儿,又好赚钱。”

    她说得激动,整张脸都红扑扑的,面颊上又覆着一层短短浅浅的绒毛,整体看来像个熟透的桃子。

    怪不得起名叫桃枝。

    我忍不住笑:“听这语气,你倒是比我还心动。”

    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我一直想到那儿去。可我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小,不敢自己贸贸然辞了这份差事闯到陌生的地盘去。阿原姐,你比我有本事,你先去,等你站稳脚跟,我就去寻你。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干,我来给你打下手。日子肯定过得红红火火。”

    我应她:“嗯。等我这几日再打听打听,若同你说的一样,我就去那看看,那栖月楼的老板娘愿意要我的话,就按你说的做。”

    桃枝听我允诺她,开心的不得了。也是,在这青楼里烧开水,终究算不得太体面的差事,苦也没少吃。我要是她,我也想溜。

    说完正事,她又同我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浮香阁近日发生的各种闲杂事,期间还提了一嘴云裳,说她最近见客人的数目陡然多了许多,一天到晚曲子弹个不停,怕是手指头要磨出茧子。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最后她也说累了,还未歇两分钟,又被管辖着她的一年轻女管事催着去送热水。

    我适时起身打算回府,不打扰她继续做事,她倒是在我临走时还有话憋着说不出一样,拉住我,扭捏半日后终究问出了口:“阿原姐,你真的甘心么?”

    甘心么?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更明白自己的心。

    我点点头,摸摸她的脸蛋,意思不用担心我。

    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缘至则聚,缘尽则散,都是寻常之事。

    连生死之事都是寻常,我又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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