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保罗对视一眼，想说点什么，话却堵在喉咙口不知道怎么开口。

    “真是一个噩耗啊。”他又看向我

    “这对他们家族已经算常事了吧，希望杰克能振作起来，他体质本来就差。”我向保罗开口，却觉得自己在安慰谁一样。

    “你今天有点反常。”过了很久，他说。

    “杰克也算半个朋友，他不是还加入了我们的约会嘛。”我对保罗咧开嘴笑起来。

    他不再说话，我们也到了机场。我匆匆下车，在他帮忙把行李搬下来后，想给他一个拥抱，却又停了下来，心里轻叹一声，走到距离他十厘米不到的地方，抬起头：“最后一次了。”他没等我把话说完，便俯身吻了下来，轻轻地，如蜻蜓点水一般，我能清楚地听到他鼻腔气体吸进吐出的声音。

    “祝你早日拿下诺贝尔文学奖！”我退后，对他招了招手，朝机场里面走去。眼泪止不住滴落下来，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我甚至不知道眼泪是因何而流。

    飞机上许多都是从欧洲度假回国的美国旅客，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如此空闲的时刻，聊天的话题也理所当然的是今天爆炸性新闻的衍生——肯尼迪家族那些事儿。

    身在众多美国人中间，我才有了快要回家的真实感，明明才过去几小时，在法国的一年却遥远得像一场梦。此时此刻我意识到，回国后就要与一个有钱的老头订婚，然后结婚，然后成为某某太太，然后照顾丈夫，然后生养孩子……打住！我不敢再往下想，心里的恐惧战胜了前面有关离别的多余的感情。

    我真的要和有钱人结婚吗？那是必然的，从小妈妈就是如此教导我，没有钱谈何爱情。

    但是有钱人都是像我的继父，休叔叔那样的地中海老头，我如此年轻，应该找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那就找个有钱的小伙子，富二代？官二代？这些人不是将钱花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就是把钱花在好莱坞的女明星身上，哦，甚至花在男明星身上。看看爸爸，他就是这样，和妈妈蜜月期就出轨，去赌场千金一掷。

    杰克怎么样？心里有个声音突然问。我仔细地回忆起昨天那个男人，嗯，哈佛毕业，家财万贯，战争英雄，除去他体弱的脸色，长相是不错的，虽然比我大十二岁，至少比那些身上散发老人味的老男人好。

    我默默地做着评估，刚想把他放入名单中，心里另一个声音响起，不！不行！他身体太虚弱，况且想要征服他的女人太多了，你算什么？

    心烦如麻，就像洛杉矶永远干燥的天气与高高的太阳一样，让人无奈，无法改变。算了，算了，还是听飞机上美国大妈们的八卦吧，我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下了飞机，只看到妹妹小李在等，一股暖流在我心中涌上，不过持续了几秒，我又急忙低头检查衣着，打开蜜丝佛陀粉饼，补完脸上的妆，这才向小李走去。她只比我小两岁，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压着她一头，一年没见，她长开了不少，身材高挑，肤色白皙，遗传了妈妈，不像我，遗传了爸爸的偏黑肤色。这让我有了危机感，没错，从法国回来的我应当要比她更加时髦，品味要比她更佳独特优雅。

    小李没有发现我这些幼稚的攀比心理，或许，换种说法，从小到大她应该也对此免疫了。所以她并未在意我刚刚多余的动作，直接向我扑来：“杰基，我好想你！”我回抱住她，“我也好想你！妈妈呢？”

    “妈妈在招待给你找的订婚对象，现在在休叔叔家，听说是个银行家，比你大三岁，大家就等你回去了。”

    我哼了一声：“一个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的银行家能有多少钱？妈妈不是最希望我找个有钱男人吗？”

    小李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清楚，他们计划等你一回来就见面，让你没有反应时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我看着小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呢，妈妈帮你找对象了吗？”

    小李说话的嘴顿住，耳朵上了一层粉红色，她张了张嘴，声音像蚊子一样：“我有男朋友了，妈妈还不知道。”

    我心头一酸，为自己感到不值，保罗算初恋吗？可是我们都没和对方提过，我才二十岁，还没找到工作，怎么就要订婚了。却又不敢反抗妈妈，我的钱财都是从她那里获取的，甚至因为她的老公，那个称呼为休叔叔的男人，我和小李才勉强被华盛顿上流圈子接纳。是的，我的亲生父亲，那个花花公子，被纽约人戏称黑乔治的人在每次我需要他履行父亲的职责时都会隐身。

    车停在休叔叔家的院子里，仆人早就将我的行李搬进卧室。握着小李的手，进入了客厅，休叔叔一眼看到我：“嘿，杰基回来了！”他直接把我推坐在沙发上，坐在妈妈旁边。妈妈坐在沙发上将起未起，握着我的另一只手，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克制不住，但她看了我一眼又一眼，示意我沙发对面的人。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那位银行家，我的订婚对象。他穿着条纹西装，这是十年前的款式了。头发被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眼镜边缘被磨破露出了里面的铁丝。方巾以一种完美的角度叠放在西装胸口的袋子里露出尖尖的角。

    他向我伸出手：“麦卡特尼·克莱尔。”

    我慢吞吞地伸出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勾住他的手：“杰奎琳·李·布维尔。”

    “我迫切地需要和母亲谈判的筹码，我不想和眼前的男人走入婚姻的殿堂！”心里无数条想法都这样翻滚着，叫嚣着。

    可是他长得不错…是的，但他没有钱。

    可是他彬彬有礼…是的，但他没有钱。

    可是他干净整洁…是的，但他没有钱。

    我想扭头就走，不行，这样不可以，这样不文明优雅，会被在场的每一个人传播出去。

    我在纽约与华盛顿上流圈子的边缘长到这么大，一眼就看出来麦卡特尼的假装，没错，他的假装是真的，我没有自欺欺人。好吧，我只是单纯不想和他订婚，所以在自欺欺人，我要和母亲谈谈。从小到大是她一遍又一遍，声泪俱下，对我和妹妹讲述那个一败涂地的婚姻，提醒我们物质有多么重要，可是现在她却打碎了我的一部分，让我去试着接受。

    麦卡特尼似乎看出我对他的冷淡，晚饭没有在家里吃就告辞了。他一走，妈妈就盯着我，休叔叔和小李知趣地离开餐厅。

    “你对他哪里不满意？”她直接问我。

    “他哪里我都不满意。”我瞪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找个有钱的嫁了，没错，从小我就是这么要求的。”她突然笑了。

    “那你为什么还介绍这样的人给我！”我紧紧咬住下嘴唇，就算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也不松开，松开眼泪就会落下。

    “你姓什么？”

    我一瞬间就没了底气，我姓布维尔，是跟随我父亲乔治·布维尔的姓。就算我现在是休叔叔的继女，可是我仍然姓布维尔，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狐假虎威得到的。

    “傻杰基，我以前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你和小李的情况，才给你们灌输那样的思想，现在和你休叔叔结婚十几年，我也想明白了，如果只顾金钱，会失去许多东西，钱可以再来，但那些情感买不到。和你父亲结婚离婚，和休在一起，我都没后悔过。看得出来，克莱尔先生爱慕你。”

    对于母亲的几句话，我当然无法理解，但是我知道，现在是服软的好时候。 “让他做我未婚夫，可以”我斟酌着，“我想进华盛顿最好的报社当记者。”

    母亲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可以。”说完她就走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新计划，比起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当记者是与外界联系最多的，总能采访到符合我心意的大人物，到时候再把那个什么麦卡特尼踹了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