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过长达三天的冷战之后终于到了新的一周,在生活费到账之后我便着手开始准备给郎超道歉。
“曹琦,你说给郎超道歉买哪种烟好点。”我对烟这块只在舍友平时的讨论中听过几句,就知道几种最常见的烟,于是无奈的我只能请教另一位看起来还算好相处的舍友。
曹琦与李冀不同,他与我一样,是这个班里少见的男文化生,但是他倒是活得格外通透,成天只研究烟和酒,据他所说,人生不过三万天,把精力投入到不快乐的事就无异于以有穷求无穷,殆矣。我内心倒是对他这种人生态度无比赞赏,奋力向上的人和淡泊名利的人都不痛苦,痛苦的是这两样都沾点边的人。
“这送烟这块啊,可有门道,像郎超吧,他平时就喜欢抽个黄金叶,无他,就是因为便宜。”我嘴角抽搐的看着曹琦装模作样地捋着不存在的长须,几乎想骂他说的都是废话了,可这个时候曹琦这位老神仙又开口了:“他平时改善生活也就抽个白将,但是呢,你要是送他个更高一档的蓝利群,这个他基本从来没抽过,他肯定就对你呢另眼相看了。”
慢悠悠的一句话说快半天的曹琦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但我也只能乖乖听完,然后走向学校的小卖部,这个小卖部郎超带我来过,与城里学校里超市什么都管的很严不同,这里的吃的喝的可谓是五花八门,甚至还在偷偷卖烟,简直和黑市一样,不过卖的确实比外面要贵一些。
但我倒是在柜台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圆滚滚身影,是李冀。
我并不想理这个前倨后恭的死胖子,直接冲着超市老板说:“有烟吗,老板,我想买那个蓝什么群。”
超市老板叼着根烟,有些歪的眼镜趴在他那满是胡茬的脸上,混浊的眼球里透出打量的光。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道:“没有。”
我有些惊讶,我上次见郎超买的时候老板可是很干脆的就卖给郎超了。
“可我上次看你卖给......”
“卖什么卖,你要买别的就买,不买滚出去!”超市老板马上打断了我,声音带着极大的火气。
很快众人的目光就聚集到了我这里,尽管我脸皮还是挺厚的,但是我知道再多说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只能讪讪走开。
九月的风沙沙的吹落了叶,同时也将我的心吹的无所适从。我从抑郁之后就成了一个信命的人,得失我命,我尽力了那我就不再强求。
当我还在超市外面发愣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去,却发现是李冀。
“喂,小白脸,你要的烟。”李冀圆滚滚的肚子随着他说话而一抖一抖的,显得有些滑稽。
我呆住了,我已经准备好还击他的挖苦,却没想到是这样。
“为什么你要帮我?”我有些疑惑。
“玩笑归玩笑,看你沉默寡言也不和我们说话我才说你两句,你别小心眼啊,”李冀摸了摸头,似乎有些尴尬:“哪有那么买烟的,人老板也就是偷偷卖,你这新来的哪敢随便卖给你。”李冀见我不说话,连忙又解释道。
我又愣住了,习惯了恶意的我面对这样的突如起来的善意有些不知所措,周围的喧嚣声在我的耳中已经变得有些微不足道,我只能听见我的心里浪潮翻涌的声音。
“谢谢你。”我抱住了李冀,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次愣住的是李冀了,他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你谢啥啊,这算啥事啊。”
我冲他笑了笑,现在才发现这个胖子倒也挺可爱的。
回到教室,我写了一张纸条:“sorry”,然后用纸条把烟裹住,悄悄地塞到了郎超的桌洞。然后我就轻快的去上了厕所,等回到了教室,我也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下晚自习去操场等我。”
郎超是练400的体育生,他们通常在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后就得去训练,一直奔跑到晚自习结束才能回宿舍。
该说不说,高四的时间其实过得格外快,在我做完我所害怕的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后,打了个盹晚自习就下了。
我跟着长河般的人流走下了教学楼,北方的风逆着梦想的河向我吹来,让我还残存着的些许睡意与头痛散去,我看向夜空,乡村的星空确实要比城市的好看的多,如果这是星河的话,那刚刚的风应该就是潮汐。
我走到了操场,郎超并不难找,他还穿着训练的衣服,坐在操场的草坪上,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抽烟,而是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抬头望着星星。
我走到了他的旁边,也坐到了草坪上,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静得好像并不是我们在看星星,而是星星在看着我们。
“你知道吗江涛,我弟弟没生病之前,我们两个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郎超率先开口了,而我并没有回应,我知道,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倾听。
“我们就在那数星星,数啊数啊,可是自从他住院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郎超把脸转向我,他的眼睛里好像装着海,月亮升起,汐水就要把我带走似的:“你长得很像我的弟弟,每次我看见你的时候都觉得,这次我一定要保护好他......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好像有些东西失掉了一样,头垂了下去,沉默了一会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太好,手指一边划着草坪一边说:“你弟弟现在还好吧,我之前不知道你这个情况,真的不好意思。”
“现在还好,还在等骨髓配型,我也没和你说过不是。”他挠了挠头,然后站起了身。
“回宿舍吧,不早了。”郎超说道,然后把烟从烟盒抽出叼在了嘴上。
“早就不早了,不给我一支抽。”我也起身了。
“好学生还抽烟?”郎超有些讶异。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从来没抽过烟的我要和郎超要烟抽,总之心情确实莫名有些郁闷,不过郎超对我莫名的好所导致的不安终于烟消云散的,我知道对我而言,所有的好都是有前提的,有代价的。
想到这我便直接从郎超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然后让他给我点上,烟草燃烧的气味强烈冲击着我的鼻腔,使我不免有些咳嗽起来。
“不会抽你抽啥呀,这又不是啥好东西,对身体有伤害的。”郎超有些埋怨。
“那你不照样抽。”我白了他一眼。
“人活着很多事比烟伤害大多了,何况烟至少还能让你在那么多烂事面前镇定一下。”郎超笑了笑,看着他拿着烟的模样,我却联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或许当点燃烟的那一刻,他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了。
“你呢,你为什么复读。”在回去的路上郎超突然问道。
“就...考得不好吧。”很多原因涌上了我的喉头,无论是家庭的还是学校的,但最后我也只能化为一句别人都能看到的,也是唯一都能理解的原因。
“我总感觉,你有很多东西瞒着我,你啥时候能真诚一点呢。”郎超说道。
“没有吧,你别想多了。”我有些心虚,对我来说,看透我还不如杀了我。
郎超笑了笑,没说话,我们就这样一块默默走回了宿舍。
躺在床上之后,我又拿出了mp3听起了歌,耳机的声音并不小,可我却对听歌鼓不起兴趣了。夜对我来说是一种恩赐,大多数让我痛苦不堪的事情在夜里都会偃旗息鼓,我喜欢在夜里听歌,这样会让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可这次我并没有这种超脱的感觉,熟悉的孤独再一次包围了我。
我从未感受过无条件的爱,所以我厌恶没理由的热情,这对我来说就像在星级饭店拿着没有价格的菜单,我根本不知道我能不能支付得起这笔代价。所以我也在等郎超给我拿出他的账单,可他突然告诉我仅仅是因为长得像他的弟弟,这使我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床是挨着窗户的,窗户并没有窗帘,月光就这样洒在了我床旁边的地上,如果说星海真的是海的话,那这样的月光应该算是涨潮。我将手垂到了地上,又闭上了眼,我期盼着这样的浪涛将我卷走,这样的话,我便不会被失望的沙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