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闻以前，确实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满怀理想的青年，为了理想的雏形能够到处跑，像一头狼为了食物四处奔波。直到后来，狼被掐断了脖子，拼尽全力才活了下来，它变成了一只没有器官的狼。
那狼就不再追寻梦想了吗？
是的。
这个时候，连生理都不再满足，理想就变得不再重要了。只有痛苦的时候，才会想到自己还健康的时候。
钱圣夏有些不解，她说：“这是什么黑暗寓言故事？”
“这是一个，人吃狼的故事。”林老师说。
钱圣夏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是在想我该怎么办，我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
“有时候对别人产生一点好奇心，也是至关重要的呢。”
钱圣夏直起身来，“哦？”
互联网这碗饭，钱圣夏的确吃不明白。
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还对她捧高叫好的网友，下一秒就像是饿了几年的豺狼一样，吞食她的血肉。也不管她的死活。
从包厢出来，钱圣夏就在想自己该如何声明，如何去声明一段自己从未经历过，体验过的事情。
但是，如果她发了，有人在意吗？
钱圣夏看了一眼手机，有很多通知和红点：有很早不联系的同学，也有熟络一点的朋友、同事。
钱圣夏点进李凌的头像，她只问了一句：
【李凌：你还好吗？】
她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了。
【钱圣夏：死了。】
【钱圣夏：但快气活了。】
“钱老师。”
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有谁找她？
所有人都在和她划清界限，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找她？
钱圣夏回过头，就看见两个委屈巴巴的人勾着小手，像两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站在自己身后。
钱圣夏：“小袁，小张？你们怎么来了？”
小袁：“钱老师，是我和小张一起决定来找你的。我们不知道潘……潘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们会一起帮你，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这口锅！”
“是啊钱老师，”
钱圣夏说：“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我应该发声明吗，网上都在骂我。”
“当然要发！”小张说。
小袁摇了摇头，“我做公关这么多年，潘老师那边做的太恶心了，澄清其实是最没用的。因为没有人关注真相。
“况且，这几天大家的声讨这么多，绝大部分是因为台风天大家只能呆在家里。等事情过了，可能也没人会在意我们了。”
钱圣夏点头，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会关注一件娱乐八卦事件背后的真相，特别是当他成为了一种流量密码的时候。
“……那就让钱老师就这么被骂了吗？她是有男朋友的呀，出了这件事情，她男朋友会这么想？”
小张急得焦头烂额。
钱圣夏舔了舔唇，李景浩会怎么想？她还真不知道。
钱圣夏刚刚翻手机的时候，确实没有李景浩发过来的信息。她难得有些害怕，她希望李景浩只是有一点忙，没看手机，而不是有心的不想回复自己。
小张说：“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小袁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舆论这种东西，最聪明的就是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熄灭舆论，而是火上浇油。”
“这不是把钱老师往火坑里跳吗！”
小袁接着说：“我们要点燃一场更大、更亮，在这个互联网上让人无法忽视的火。”
钱圣夏原本灰暗的眼睛，像是投了一道明亮的火把，她勾了勾嘴唇，一种分辨不清的笑意缓缓浮现。
“嗯，有意思。”
*
“前面有点黑，这个房间的灯早就坏了，我没修。”
老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景浩打上自己带来的手电，紧跟在老奶奶的后面。拉开房门，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浩、浩哥，这是！……”
米欣惊喜的话刚脱口而出，李景浩就拉了他的衣角，“米欣。”
“哦哦哦，抱歉。”米欣连忙抿着嘴，不敢说话了。
李景浩的手电筒照过去，这是一件一看就上了年纪的古床，他走上前，床上有许多精细的雕刻，还有块古时候的字匾。
这……是个好东西啊。
李景浩所有古董里最喜欢的就是木器，与石头玉器不同，不同材质的树木打造的器具带有强烈的人工成分，年份越久，木头越老。
有些木头易碎，有些木头又很牢固。不同材质，不同色泽，最后却能做成一件那么漂亮的作品。
李景浩看着这张床，由衷感叹道：“真漂亮啊……”
老奶奶：“这，算是我口中说的大货了吧？”
李景浩不置可否，奶奶心急，连忙问他多少钱，他报了个数。
老奶奶一缩，“这是不是不太够呀？之前也有人来看，也跟这差不多。”
“奶奶，我们买了是绝对不亏的。”米欣在一旁给老奶奶做思想工作，“你看啊，我们在临安也是有……”
米欣和老奶奶聊天的功夫，李景浩拿手电筒又照了照，这一照让他心累地叹了口气。
方才他还爱不释手的床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干货……甚至还有过年时候亲戚送过来的礼盒。
李景浩：“……暴殄天物。”
好不容易讲好了价格，李景浩从带过来的背包里找他放好的钱包，结果翻来覆去都没找到他那个黑色的钱包。
李景浩默默看了一眼米欣，“我的钱包呢？”
“……什、什么钱包啊……”
李景浩：“我让你藏在包里，让其他东西压着我们再进山的钱包。”
米欣摸了摸自己的头，语气极其心虚：“……原来那是钱包啊，我还以为是啥呢。”
李景浩：“你没带？”
米欣：“我那是没预料到。”
“……在哪里。”
米欣赶忙整理自己的衣服，“在车上在车上，你和老奶奶在这等着，我下去一趟拿包。”
他说着就要夺门而出，李景浩叫住了他。
米欣感动得都快哭了，他声泪俱下地拉着李景浩的衣服，“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
“带上奶奶的三轮车好吗。”李景浩用米欣自己的手拍了拍，“我给你加油。”
米欣：“…………哦。”
米欣气哄哄地下了山，李景浩就笑着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山头，和那辆小三轮车一起。
和老奶奶找了处地方坐着，天色也晚了下来，李景浩终于有空刷上自己接连两天都没打开的手机。
上官离临安很远，李景浩几乎整夜没合眼，才在天刚刚亮，太阳挂在山头的时候到了上官村的脚下。
一看手机，李景浩天都要塌下来了。
“小李，你快进来吧，别在里屋呆着了！”
老奶奶急促地喊道，叫李景浩快点进来。李景浩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之间没缓过来，“怎么了奶奶？”
奶奶喊道：“你看看你身后！天，要下大雨啦！”
李景浩转头，硕大的乌云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的眼前，横在天空一处，向他渐渐逼近。
李景浩：“怎么要下大雨了？”
奶奶说：“快点进来！雨越下越大，山路现在也不好走啦！”
“不行，”李景浩从背包里查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他冲奶奶看了一眼，“我兄弟还在山坡，我不能让他出事。”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往山下跑去。
奶奶在后面只能默默祈祷，“哎呀，希望这俩孩子能没事啊。”
*
距离阿潘发布那些言论，已经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
钱圣夏一点开软件，因为大数据跟她紧密关联，她基本上随便翻几下，就有几条关于自己的。
好像只是平常地走在路上，就有人往她身上泼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说她出轨，说她冷血。
其他的，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小张和小袁甚至还和她组了个群，晚上还在对阿潘仗义执言。
直到钱圣夏问：“但他不是还没退出吗？”
【小张：都这样子了，估计是会退的。】
【小袁：不会。】
钱圣夏好奇小袁这么斩钉截铁的言论，没过一会她就等到了。
【小袁：阿潘是我们馆长的亲儿子，怎么可能扫地出门。但我听说……林老师，好像是他亲妈。】
【钱圣夏：亲妈不包庇自己的孩子？】
小袁讲了一个不长也不短的故事。
钱圣夏打住，“他的破事我还真没兴趣。”
【小张：傻叼的八卦都还不听？】
钱圣夏的手指头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钱圣夏：……我听。】
早年潘闻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毕业后大展拳脚，还他当时爱得死去活来的女朋友一起做自媒体宣传，当时还小火了一把呢，赚了不少钱的，所以后来博物馆想搞手语引流肯定也想到他了。
后来呢？
后来，他女朋友突然就被一个匿名小号爆料了，出轨，他女朋友不服，连带着爆了潘闻私底下嘴博物馆的录音……
人设崩塌，被嘲了好久呢，两人直接卷着一张铺盖滚蛋了。
他自己倒好，沉寂了好几年，既然想要重新在互联网混，就只能做正面人物，干脆学自己本职专业手语去了。
钱圣夏看了这么一长串消息，只觉得头疼。
【钱圣夏：就这样？我还以为和我有点关系。】
【小袁：怎么没关系？他现在对你做的不就是当年别人对他俩做的？抄袭、出轨、打压……没经历过的人都干不出这档子事，所以用起来得心应手。】
【小张：我的妈呀，所以他这不是纯纯报复社会吗？！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看到这里，钱圣夏的心陡然一提。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阿潘看自己的眼神没有旖旎，却充满了狂热和欲望，原来是还有别的东西——一种人性最初的，恶。
想把别人置之死地。
阿潘从来也没有想过得到她，而是想制造一个和他一样的“受害者。”
怪不得能和陈萍走到一起。
【钱圣夏：我现在不想只是爆料他了。我不仅想让他在这个互联网活不下去，还要翻旧帐翻到他生无可恋为止——】
【小袁：Bingo！钱老师，我就是这个意思。等明天就让大家看看，这个所谓的‘正面人物’，背后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小张：哇塞，我好怕怕哦……但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