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树和江天白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处的很别扭，因为程树这个人有点回避型，但江天白又特别喜欢多想，程树对外人设一直是直得恨不得28岁就相亲和男人结婚步入父权社会陷阱的直女，江天白则是一确认性取向后就张牙舞爪地向全世界出柜的叛逆小孩。这样的差异也就注定了两个人走到一起的艰难。

    比如某次她们和几个共友一起聚会，江天白还记得那差不多是自己某个即将开学的暑假末期，她特别不想回学校，就说姐几个最后再聚聚，下回见又过年了。

    已经是成年人，多少喝了点酒，江天白酒量尚可，也没醉，只是接着这股微醺的劲头嘻嘻笑着攀住程树的肩头：“我去上学了怎么办，咱两可就异地了。”

    程树偏过头去：“那怎么办，你退学我去打工，咱俩跟那糙汉文一样。”

    江天白笑骂了几句，又嘟囔着低下头：“我车票买早了，本来我刚刚想改签再推迟几天走的，能再和你们见几次，但是我一看改签费太贵了。”

    程树说：“我给你报销一半。”

    江天白有点错愕，但程树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半开玩笑的垃圾话，她没放在心上：“好啊好啊你转给我。”

    程树作势真的拿出手机给她转账，江天白看到红包吓一跳：“你真转啊！你干嘛啊？”

    程树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因为我现在工作不稳定，我先给你转一半，如果我有钱的话，我就能全给你报销了。”说到后半句程树的声音有点低下去，轻轻的，江天白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那点喝了都够不上打醉拳的酒突然上劲，她有点语无伦次了：“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不是，你为什么要给我报销改签的车票啊？”

    “因为我舍不得你走。”

    半明半暗的树荫晃起来，一阵晚风，江天白的脸陡然滚烫，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有一个似有若无的念头闪过：这好像是程树第一次对自己这么直接的表达不舍。

    但更异样的念头很快被压下去，江天白松开攀着程树脖子的胳膊，下意识的扯了几句调侃：“这么舍不得我哦，不要太喜欢我~”

    其实这样的对话很正常，配上上扬的语调即使是普通朋友之间也是常见的玩笑，但江天白不知道怎么不对味，哪里都不对。就好像她喜欢程树这件事一样，本来就不对。

    程树总是做些让江天白搞不太懂，又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江天白一直觉得其实自己也没有很了解程树，两个人的关系在一圈朋友的真情下真真假假的掩盖住了微妙的心悸。

    而程树的脑回路有时候又直的发愣，江天白其实是几乎不会对人发脾气的性格，两个人认识六七年，大多数时候都是江天白自己生闷气。

    在两个人的关系晦暗不明的时候，也是江天白最内耗，最难过的时候。

    江天白第一次感到程树给自己带来的情绪波动，是有次一圈人一拍即合去某个江南古城旅游，当时两个人还是非常板正单纯的朋友关系，但某些无法克制的肢体接触已经让几个共同好友当成调侃的话题了，一开始还只是无关痛痒的玩笑，江天白听在心里，接下来都尽量没跟程树单独走太近，但在旅游结束后，一群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旅行的见闻时又扯出了这个话题。

    朋友A：“哈哈哈说起来那天冷，我走程树和江天白后面的时候还看见她俩牵手了。”

    朋友B：“哈哈哈哈你俩别真谈上了啊。”

    朋友C：“程树不是直女吗？我靠哈哈哈江天白姬恋直啊。”

    江天白的手指滞停在没来得及打字的对话框上空，眼前的字开始眩晕，她也知道程树是直女，但这句话此刻看起来有点太刺眼了，她似乎应该说点什么，把这事当成无关紧要的玩笑盖过去，或者私聊朋友让她们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可能程树也会觉得尴.....

    程树：“我的妈呀，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拒绝的。”

    江天白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看到这句话的心情，屈辱，愤怒，委屈，那些情绪像一个黑色的漩涡缓缓地围住了自己，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对程树一点暧昧的渴求也没有，被打碎某种心情的刺激促使她颤抖地打下了已经不再是玩笑范畴的回复：“你别太恶心了。”

    这句话彻底让局面变得难堪了。

    程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吗。”

    完蛋了。

    这是程树脑子里唯一的字眼。

    她和程树完蛋了。

    她现在非常生气，又非常迷茫自己为什么会生气，自己是在生朋友乱起哄的气还是气程树的话，她其实最害怕的是，自己可能破防了，万一她真的喜欢程树怎么办？万一朋友说的姬恋直这么恶俗的剧情发生了怎么办？现在场面这么难堪，群里的朋友都已经不做声了，自己要怎么办？

    程树是不是也生气了，被这样突然骂了一道，她是不是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江天白瘫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握着手机，从聊天界面切出去，清空后台软件又重新进来，手腕在不住的微微发颤，她就这样像一二三木头人一样直愣愣地在椅子上坐了两分钟，脑海一片空白，但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发烫，像高烧的人，这种感觉不是脸红心跳青涩心动，而是一种近乎毁灭地炙热。

    直到朋友发来私信道歉：“对不起啊白白，我们有点过分了。”

    江天白缓了一口气，正常地回复完朋友的消息，然后把群聊切出来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关机反扣在桌面上。

    然后整天都没有再看。

    直到一天后，江天白突然收到一天群聊消息艾特，她下意识点进去，是程树：“你看我朋友圈背景。”

    江天白的心情其实已经缓和很多了，但她还是不想对程树有好脸色：“干嘛？又不是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发送完这行字就点开程树的头像，朋友圈正在加载，与此同时手机上方又弹出来一条群聊。

    朋友A：“我草你们真的有点暧昧了吧。”

    江天白滑了一下屏幕，程树的朋友圈背景更新，是旅游时她和江天白的一张单独合照。两个人脸贴着脸，江天白为了卖萌还嘟了一下嘴，背景是一片江南的晚天，路灯照着湖面。

    我草。程树你搞什么啊。

    这下看起来真的有点暧昧了。

    而且还搞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很打脸。

    江天白虽然满嘴垃圾，但却很难承接别人的直球，特别是程树这种完全突如其来的直接，她又死机了，CPU转动的声音开始响起，发烧的感觉再度蔓延：“你干嘛？”

    “单纯觉得好看。”程树说。

    ？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江天白心想。

    但她特别悲哀地意识到，自己被程树哄到了。

    完蛋了，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