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丛以为自己要在芝加哥感冒一场,想不到防护得当,毫发无伤地到了下一站。
飞机直接落地Q省省会。扬克尔比她还要早一天到酒店,当天下午,他收到她落地的消息,就直接在大堂的行政酒廊等她。
严丛收到消息瘪瘪嘴,心想这老头儿每天都在微醺,想见自己手机随便约个时间就好了,哪里用得到一大早跑去酒廊。
她办理入住以后才下楼寻觅老头的踪影,他窝在酒廊的长桌上,眯眼享受一杯威士忌,瞄一眼瓶子,是他钟爱的泥煤,又烈又糙。
她自己要了个杯子,走到他旁边,冷不丁大声地叫他一声“Janker!”老头被吓一跳之后立马反应过来是谁在捉弄他,转头警告地剐她一眼,然后示意她坐下。
她看这老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烦自己,无所谓地偏了偏头,自顾自取了一点酒,热情地伸出手握住他,说好久不见亲爱的Janker,最近怎么样之类。一通热情的招呼,终于让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头神色缓和了些。严丛见老扬神色稍霁,赶紧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一套下来,这才能开始叙旧。
这要从严丛前几年一走了之的那段时间说起。扬克尔是德累斯顿的活招牌,一生最辉煌的时候都献给了德累斯顿,学生无数,晚年唯独对中国来的Yan Cong最器重,这个从初中起就一直被他教授的天才学生。
这个勤奋又天赋惊人的姑娘一路跟随他到了德累斯顿,他有信心培养她在他挥不动以后接过他的指挥棒,可是Yan Cong在第三年毫无预兆地说要回中国,他还以为这个笑起来很讨人喜欢的学生能在德国大放异彩。
被这个冲动的学生气得够狠,他几年都没顺过这口气,每次见面都没什么好脸色给她。但她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学生,几句话就能让他暂时休战。
严丛看他不情不愿地举起杯,赶紧就着这口酒的台阶开始东拉西扯:“Charlotte前阵子告诉我你们去了非洲旅行,还适应那里的气候吗?”她和扬老头的妻子关系甚好,断断续续有些联系。
“还可以。说实在的,我和Lotte不能经常有旅行计划的原因之一就是你的回国。”
“我的错,但要是Eduard真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来休息……”严丛狗腿地道完歉又开始没正形,忍不住要怼回去。
“Cong,你还是这样,吃不了一点亏,要不然也不会因为Florian一句轻佻的话就离开。”扬克尔看她这样,忍不住开始感慨,但似乎又不想再深入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聊起她在芝加哥的演出:“你前天的演出不错,我当时在华盛顿上课,好几个人在我面前想聊你的新演出,但又支支吾吾看我脸色。”
说起这个,他脸上终于带了些表情,似乎这很好笑。
“亲爱的扬克尔,我知道你对我有许多褒奖,在同行们面前请不要羞于表达。”严丛顺杆就爬。
“确实还不错,不过你看……”老头看她一眼,懒得接她的话茬。说着把手机掏了出来,传了一份笔记给她,是老师给她在芝加哥演出写的批注。
没等她从感动里回过神,扬克尔又打开了视频,给她逐一分析。她自然是老老实实坐在一旁,放下酒杯认真听讲。
与会的嘉宾都被安排在这家酒店,没聊多久就有不少同仁来打招呼,向来低调的严丛被恩师带着高调了一把。
倒是扬老头,如此反复几回,干脆叫她去餐厅点了些下午茶,这个点的餐厅人很少,一下子安静不少。
结束后,两人和另一位来参会的师兄一起吃过饭,严丛又送老师到房间门口,才回房间歇了口气。师兄这个称呼听起来年轻,但师兄人已经五十有八,此次也应邀来中国参加这个高规格会议。黎长春也是为此把严丛喊回来。
第二天开会严丛也沾了老师的光,她在国内的评价风向以“跑回国的傻子”“在顶级乐团待不下去”之类居多,因此这种音乐家的盛会她很少是焦点,今天来攀谈的倒是络绎不绝,和上次A交演出的后台截然不同。
会后有去机场的大巴,严丛,黎长春和扬克尔的飞机差不多时间起飞,自然是在一辆大巴去机场。扬老头和黎长春见面时气氛有些凝固。扬克尔显然不想对这把老锄头有什么好脸色,一路沉默,黎长春则是稍显尴尬,十分客套,有带些微妙的得意。
严丛夹在中间大气不敢出,一会儿给扬老头递水,一会儿给黎总监拿水果,一路刺挠得很。
她和扬克尔同在一个航站楼,刚到机场就先和黎长春分别了。两人喝了杯咖啡才分别,严丛看着扬克尔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才离开。
走之前她和他拥抱,他保养得当,和几年前别无二致,但严丛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想松开,时常带笑的眼睛此刻蓄满不舍。
他和夏洛特对她来说更像是好朋友和亲人,在德国的几年他们对她的照顾远超老师对学生的范畴,要说原因,她问过他们,得到的答案是觉得她投契,说她每次出现像山雀一样叽叽喳喳,但对音乐又很认真,是少见的开朗又讨喜的天才。
她这几年和他们一直有联系,也回德国去看过一次他们。但时光不等人,真不知道还有多少面可见。忙完这阵子,就再去一次德国,她想。
最终还是目送扬克尔走进了廊桥,消失在拐角处。
严丛忙完再回到A市已经是12月,比走的时候冷不少,冷不丁从新加坡黏腻的天气回到干冷的A市,严丛下飞机时全身毛孔都紧了紧。打开手机,不用看都知道是爸妈和两个好朋友的留言。
还刷出来了另一条意料之外的信息,来自钟引天。
他前天才发消息祝贺演出成功,问了航班信息。那么今天的落地的关心到底是出于他的什么想法呢?
自己自从在芝加哥发现了自己对钟引天的心思,邪念就像春天的种子破土而出,长得飞快。也不知道钓偶像算哪宗罪过?
如果哪宗罪都不算的话,她能不能试试钓?随即又自己推翻了自己:说得轻松,知音难觅,真泡到了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己这辈子遇上的唯一一个默契满分的同行可就这辈子形同陌路了。
她放下手机,甩了甩头专心赶路。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上午的A市是奥斯陆的几点。
回A市的第一件事情是先去爸妈家吃午饭,最近一直在忙,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吃饭。严丛一落地就呼叫了爹妈派个人来接她,她不像钟引天那么豪横,能直接把车停在机场。
严丛妈妈盯着航班落地的时间,十分钟后就到了机场,一路上都在关心她的身体,说她连轴转了这么久,他爹在家守着炖盅在炖鸽子给她补补。
她早就馋她爹那一口馋得不得了,恨不得帮她妈把油门踩到一百二。
今天是周六,两位高工都在家,在家认认真真倒腾了一上午,就等严丛回家。乐冬也受邀在列,正从公司开车往严丛家赶。
倪仁姗今天值班,忙得脚不沾地,没看到严丛爸妈的微信。严丛爸妈看她迟迟不回消息,猜想她今天上班,说下午让严丛给她送汤过去。
吃饭的时候严丛发现了很不对劲的事情,她对乐冬太过了解,聊了几句就发现她不对劲,她发现乐冬还和陈亭勉保持联系,并且是频繁的联系。
严丛怕爹妈担心,没把那个门锁乌龙的事儿告诉他们,现在事情过了有些日子了,早就妥当解决,席间把这事儿当个乐子给爸妈说了,顺带吐槽乐冬这个懒鬼。
席间聊起这件囧事,乐冬的状态很不对劲。这人看着高冷,实际上心里有什么美事儿就爱偷着乐,聊起这事儿她的反应扭扭捏捏,一看表情就知道藏着事儿。
饭桌上姐友妹恭,严丛一直忍耐到下班。明天她休息,乐冬和倪仁姗也休息,所以她直接等乐冬下班以后带着倪仁姗杀到了她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