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如约而至,不似想象中那般纷纷扬扬,却有种欲语还休的感觉,雪粒很小,落在身上就化了。我没有在吴城这样的南方城市过冬的经验,只觉得这里的冬天比北方的宾城冷几倍。阴湿寒冷,我来这里后病了两次。后面一次高烧不退,在租的公寓里晕倒。后来张雯说我面黄肌瘦,不放心我独住,我们俩合租了一套江边的房子。CM吴城分公司负责人是张雯,所以庄伟笑说张雯是工作狂,我和她住,必然会被按着在家加班。
事实是,我和她住在一起,的确经常晚上一起讨论项目。她飒爽豪气,几乎是将自己的经验所得倾囊相授,我受益匪浅,进步飞快。在年末的时候,我拿下了自己在吴城的第一个咨询项目,是社区图书馆的行政咨询。张雯鼓励我独自负责,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她可以让项目组的同事帮手。这个项目做的很漂亮,算是运气好沟通过程也流畅,从立项到完结两个月的时间。
庄伟说,这是吴城分公司打响的第一枪,特意从宾城赶过来为我们站台庆功。一行十几个人,地点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大家笑说让庄总大出血,点最贵的蓝鳍金枪鱼,上最的清酒。
那晚我喝醉了,我很高兴。我趴在张雯肩上哭了。她不懂我为什么哭,只是拍着我:“瞧瞧你这孩子,庄总还没发奖金,你就高兴成这样。”
庄伟转头看我,笑笑:“呦,咋还哭了,好好好,我现在打电话给财务,明天奖金到位。你们女孩子喜欢买买买对吧,明天周末正好去买。”
他没有架子,和我们所有人打成一片。大家在工作之余,如同朋友般松弛。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是项目成功我高兴的。或许是我终于不依靠任何人的照拂自己获得了成绩。或许是…
我不知道。
我在泪水迷蒙中看着大家笑啊闹啊。
庄伟不让张雯继续喝,说我已经喝多了,我们两住一起,让她照顾我,不要两个人都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我想起多年前我和秋容在夜店的那次醉酒,当时纪春山火大拖着不利索的腿和人打架,第二天我醒来时也是这样的头痛。想来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他了。白祁和秋容前段时间来吴城,白祁说在一个美术展上见过春山哥,秋容说她自己很忙,不清楚哥哥在做什么。他自从残疾后,没有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和美术有关的更是一口回绝,如果谁和他提,他马上就生气。如果白祁说的是真的,我也算是有些慰藉。
手机震动,是秋容。
“柠柠呀,快过年了,你怎么安排?回来过年吗?某人自己不问,逼我打给你哦。”秋容声音清脆。电话那头远远传来纪春山的声音:“纪秋容!”
真好,他们两个又回到从前。
“我今年不回去了。我这边我的上司兼舍友一个人,我和她一起过。”张雯父母在国外,自己一个人,早前她就约我一起过年,我们一起去吴城附近的古镇逛逛。
“那好吧。”秋容声音遗憾。
“代问哥哥好。代问纪伯伯好。”
“好好好,知道啦,我和他们说。你自己在外注意安全。”
十天后,除夕夜。
我和张雯在水乡的民宿。她和一群天南海北的年轻人弹吉他唱歌放烟花。烟花明灭,热闹非凡。我的脸在烟花的光线下忽明忽暗,我坐在院子的另一角,编辑信息。
——哥哥,过年好。愿新年,胜旧年。
发送。
而后我握着手机看漫天花火。
很快的,手机振动。
——愿新年,胜旧年。
纪春山的回复。没有别的话语,看不出情绪。
后来我和秋容聊天,她发来一张偷拍的照片。纪春山倚坐在床上,披着毛衣,纪伯伯在他床边坐着,看样子是在笑谈。秋容说他年前感冒了,头晕精力不济,所以他们就让他多卧床休息,这样快些能好。
张雯拉着几个男生,弹着吉他朝我走过来,张雯和他们一起,唱着《灰姑娘》,笑着拉我起来和他们一起玩。
欢畅的时刻,绚烂的花火。此刻我不必依靠谁,不必担心什么,不必患得患失,如此踏实,如此快乐。
立春时节,我和张雯合作拿下了CM吴城分公司的第一个大项目,是飞白艺术馆的行政咨询项目。飞白艺术馆是顶级的私人艺术馆,每年举办各种画展、艺术展,名人来往如织,也是很知名的旅游打卡点。
前期投标的时候,我和张雯还有项目组成员熬夜好几个通宵。因为我们是名不见经传的初创公司,无法和大的咨询公司抗衡,所以我们把侧重点放在细节上,在场馆维护、展厅布置、来访接待的各种细节上做了差异化的方案。庄伟来吴城亲自督战,张雯去述标。结果,我们竟然赢了。
拿下项目后,就是各种落地细节,庄伟让张雯大胆让我去对接。所以整个春天,我前后和飞白的管理部门开了不下七次会。
到了暮春时节,吴城草长莺飞。庄伟过来和飞白的馆长见面应酬。馆长对我们的工作很是满意,特别还提到了我。庄伟有些自豪。末了在和我们下半场喝酒时,带着酒意说:“简柠同学,你的美丽因为你的专注和认真而显得更加耀眼。”
张雯起哄。说难得庄伟这样评价一个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晚上张雯和我忽然说:“庄总人不错,如果你单身,可以考虑。”
我被惊到,说:“我没有那个想法。”
张雯大喇喇说:“我认识他十多年了,算是个靠谱的男人。你呢,又乖又轴的傻姑娘。倒是蛮配。如果没有那个想法就算啦。”
“雯姐,我目前只想好好工作,庄总是个很好的人,是很好的上司。”
张雯了然,拍拍我的头说:“哎呦,小鹿一样的姑娘,我都喜欢,别说男人了。”
我和她很熟了,所以瞪她:“什么嘛。怎么成小鹿了。”
“你可是不知道。初见你,小小脸蛋,湿漉漉的大眼睛,胆怯又坚定的眼神,好像会相信任何人,又好像任何人你都不信。”
我笑,扑过去:“小鹿急了也会咬人。”
我们俩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