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姜晴上前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林南延，脑海中有灵光闪过。
“我想起来了，”她终于在回忆中打捞出那抹熟悉的声音，“是宋瑶提过的人。”
姜晴没来得及顾上林南延，转身拨打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话。
“妈，是我，你刚才说的人是叫李亮吗？”
“好，我知道了，嗯嗯，我不乱凑热闹。”
林南延进门率先扫视了一眼女孩的状态，见人没事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换好拖鞋后眼看对方正忙着，他进了厨房，几分钟后端着热好的饭菜出来。
姜晴攥着手机仰头看走近的人：“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宋瑶跟我们提过的那个和她有矛盾的人。”
“他就叫李亮，江原三中高二的学生，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不一定，但有这个可能，”林南延摆好碗筷，推过去，“吃点早餐。”
姜晴握着筷子没动，“刚才我妈和我打电话，她今天去警察局取材料的时候碰见了昨天的那些人，听到他们被卷进了杀人案。”
至于她妈告诉她这件事的目的，姜晴明白她妈的意思。
毕竟谁也想不到杀人事件就发生在身边，王红在提醒她出门要处处小心，谨记昨天和她说过的话。
“李青云杀了李亮，李青云——那个杀人凶手，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李哥，”姜晴目光灼灼，“现在那一群人就在警察局，我们找过去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周强他们是受害者这一方的，警察询问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我们只要在门口等着，就一定能等到他们出来。”
林南延静静地听完一番话，没发表意见，他说：“先吃饭。”
“啊？哦，”姜晴两颊塞得满满的，“你吃了吗？一起吃点。”
林南延摇头，示意自己吃过了。
但对面的人浑然不顾他的态度，端起盘子往碗里倒饭菜，“给，看这分量，我爸应该又做了你的，快吃，我一个人吃不完，吃饱了好干活。”
被硬塞过来的米饭粒粒分明，清炒时蔬颜色清脆，饭香味袅袅升起，在姜晴的紧盯下，林南延伸出了筷子。
姜晴吃饭的动作先是很快，到了最后，却慢慢成了龟速。
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扒饭，吃得味同嚼蜡。
一顿饭的时间足以让她发热的大脑冷却。
现实社会这么危险，她为什么非得拉着林南延以身犯险？
明明只要回到过去查清楚一切，危险程度就能降到最低。
“刚才的话你不要在意，我出的都是馊主意，”姜晴嘴里含着饭，她猛地扒了一口，“你就在家等着我从过去回来。”
姜晴知道，事实的真相是，她在恐惧。
恐惧自己一无所知地回到过去，她能否真的能改变江轻学姐的人生。
心照不宣地，林南延和姜晴下意识地从未提起过既定结果的发生，时间的循环。
过去两次，姜晴无论做了什么，都像是空中泡影，醒来就是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一切迹象都在显示，她无法改变过去。
但两人都不自觉地忽略了这个话题，好像不曾谈及，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一样。
不曾谈及，他们现在所做的所有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
姜晴想，她不应该把林南延拖泥潭的。
但见到林南延的那一秒，她没有办法忍住不大哭，没有办法忍住不倾诉。
这是和她一同亲眼目睹另一人死亡的同伴，姜晴第一次崩溃到以至于绝望，以至于只能凭借本能紧紧抓着眼前的稻草不放手。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个得以片刻喘息的地方。
可她忘记了，稻草本身轻飘飘的，一抓就碎，恐怕难以承载她的重量。
他也是会沉底的。
“我们不去了，你在家等我，我很快的。”
姜晴说着就打算回房间按下录音键，她抬头挺胸，背影坚定地像是要从容奔赴战场。
她会成功的，也只能成功。
站起来转身，胳膊却被突然拉住，姜晴回头，林南延靠在椅背上，眉眼含笑。
“姜姜，你看上去不像是去救人，反而像是要去干架。”
姜晴：？？？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林南延那一身松弛的不成样子的状态，不是，这人有病吧？
没看见她都准备上战场了，他搁这又笑又闹地干嘛？
再这样，她深沉的样子都装不下去了。
林南延见女孩停下，他松开手，低头收拾碗筷，“等我一会儿。”
厨房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姜晴走过去，扒着门框往里看，果不其然，人在洗碗。
“你是不是过于匪夷所思了点？”
林南延没回头，声音在流水声中异常清晰，他的嗓音仍是淡淡的，带着平静的、熟悉的、安稳人心的味道。
“我和你一起亲身经历了全程，这一切你都撇不开我，我早晚会知道的。”
手中挤了两粒黄豆大小的洗洁精，揉搓，冲洗。
他说：“我们稍后去警察局看看。”
姜晴沉默，“也许到那里什么发现也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绵白细腻的泡泡随着水流冲进下水道，林南延关上水龙头，“也许我们能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姜晴：“我先回去...”
林南延擦干净手，转身，看向扒门框的女孩，“我只是担心脑袋里再出现一段莫名其妙的回忆。”
“很影响工作的，”他眼里含着揶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闻言姜晴扭头就走。
关上自己房间的门，走到桌子前拿起录音笔，她的指尖抬起又按下，按下又抬起，不自觉地摩挲着外表翘起一角的贴纸。
林南延看着在自己眼前关上的大门，并不在意，他靠近卧室，对里面的人说话：“我先下楼换衣服，在门外等你。”
指节敲在门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提示对方不要沉默。
“你听到了吗？”
隔着一扇门远远传来了女孩咬牙切齿的声音，“知道了，你好烦。”
林南延笑笑，换上自己的鞋离开。
姜晴把录音笔收进抽屉里，听到外面人逐渐远离的扰人噪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左眼写着无语，右眼还是无语。
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人？
偏偏林南延说得对，她不能擅自剥夺对方的知情权。
因为那些结果不论好的、坏的，不只单单是对她本人，他也要被迫负载。
去吧去吧，去一趟就死心了，姜晴摆烂地想。
换下睡衣，收拾好携带的东西，她临走前看了一眼干净的桌面，忽然觉得那里好像空荡荡的。
或许，缺一个兔子玩偶？
到二楼的时候林南延已经换好了衣服在等她，男人上身一件黑色罩衫，下身是宽松运动裤，头发带着未曾刻意打理的凌乱，自然地垂下，显得整个人添了几分少年气。
就是吧，唯独有一个问题。
姜晴：“你怎么老穿一身黑？”
林南延连着两天都穿了一身黑，身上没一点其他色彩。
林南延自觉地从姜晴手里接过她装得满满的背包，闻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言简意赅：“黑色显瘦。”
姜晴：“...没想到你还挺臭美。”
“夏天穿黑，热不死你。”她率先走在前面暗戳戳吐槽。
警察局。
男人被拷在讯问椅上，面容平和地坐在那里，他目光神游，虚虚地落在虚空一点。
咔哒——
有人推门进来。
“李青云，刚出狱不到二十四小时，你就又犯了命案。”
“看来，你是牢还没坐够。”
男人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老刘看着他，眼里是痛惜也是痛恨。
“你知道这次你很可能会被判处死刑吗？”
李青云终于动了，他转过头看着老刘，嘴角提线木偶般地牵出一抹弧度。
他开口：“是吗？”
那笑容带着生涩，带着僵硬，更带着平静。
离着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大厅，熙熙攘攘地走出来一堆混混，脖子上的链条五颜六色的，造型夸张引人注目。
瘦子跟在周强后面，小声道：“周哥，李亮...”
对上周强逼视过来的目光，他连忙改口，“亮哥，是亮哥，他被李青云捅死了。”
周强面色难看，“我知道，用得着你重复？”
瘦子感慨：“哥，你说得对，李青云果然是个狠角色。”
“你说好端端的，什么仇什么恨，至于吗？”他忍不住抱怨。“怎么刚出来就又被逮进去了，我们昨天不跟他白浪费功夫吗？”
“你个缺心眼！”周强一巴掌拍在他脑后，“都什么时候了，净想这些没用的。”
瘦子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那...那应该想点什么？”
周强：“想...”
说着他眼睛一眯，话音收住，看见了熟悉的人。
“哟，昨天刚在警察局见过，今天又见面了，咱家业务挺忙啊，”周强吹了个口哨，瞬间吸引了在场众人的视线，“你妈呢？刚我还见着她来，骂人骂挺狠哈。”
瘦子帮腔：“就是，把你妈喊过来，要不是我哥当时忙着录口供，非得和你妈大战三百回合。”
周强一巴掌拍在瘦子背上，“会不会说话你。”
说得他怎么那么掉架呢。
姜晴拉着林南延视若无睹地从一群人身边走过，眼风都不带瞟一个。
瘦子唯唯诺诺且龇牙咧嘴，“哥，她无视你。”
周强低吼：“我有眼睛！”
姜晴随手抓了一个最近的警察，面带急切，“这位警官，找到李亮了吗？从昨晚到现在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他。”
被薅住的警察看他们一眼：“你们是他什么人？”
“朋友，”姜晴说，“我们是很亲的朋友，就像家人一样。”
警察艰难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不用找了，他的案子还在侦查中，按照规定不能向外透漏，你们回去吧。”
瘦子看着这一幕，用一根指头猛戳周强，“周哥，周哥，他们认识亮哥诶。”
周强面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