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萍还没醒。
“昨晚睡得还好吗?”
“……还好。”
“有做噩梦吗?”
“……没有。”
“嗯……但是你看起来不像睡得好的样子。”
秦碧螺倏地抬眸。
温成初伸出手指,微凉的指腹在秦碧螺的眼下掠过,“有黑眼圈了。”
秦碧螺皮肤白,于是就显得那一抹青黑格外明显。
但在温成初话音落下之后,秦碧螺脑袋微微往后,避开了温成初的手指。
温成初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亲密接触。”
“没关系。”秦碧螺垂下眼,温成初可以看到她的睫毛正飞速地颤动着,声音却仍保持着镇定,“我昨晚只是睡得晚了一点,没有睡不好。”
“哦。”温成初收回手。
等秦碧螺吃完早餐,柏喻姗姗来迟,打着哈欠推开病房的门进来。
嘴上还抱怨着:“温成初,你这是把我当成你家的佣人了吗?就使唤我吧。”
秦碧螺看到柏喻的时候,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温成初。
温成初起身,低着头看她,“走吧,这里有柏喻看着。”
“走?”秦碧螺攥紧手中的塑料袋,嗓音不自觉地发紧,“走,走哪?”
“去看你身上的伤。”
说着,温成初已经弯下腰,准备拉起秦碧螺的手,却见秦碧螺已经敏锐地将手一缩。
温成初眸子闪了闪,掀起眼皮,看着秦碧螺。
还没碰到,就已经缩了回去。
这不是简单的抵触亲密接触。
这是在刻意躲避她?
秦碧螺别开眼,躲过温成初的眼神,“不用了姐姐,我身上没什么伤。”
温成初直起身子,“知道中国有一句古话吗?”
话题转移得突然,秦碧螺茫然地望向温成初。
温成初淡淡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你刚刚吃的早餐,是谁给你买的?”
秦碧螺睁圆了一双桃花眼。
温成初抬了抬眉,“所以,走不走?”
秦碧螺张张嘴。
“就跟着去看看吧,”柏喻走过来说,“这里你放心,她一醒来我立刻就跟你说一声。”
秦碧螺看看柏喻,又看看温成初,知道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她保持着落后温成初一步的距离,缀在温成初的身后。
一直到看到挂在门上的牌子和上面显示的当值医生名字,才顿住了脚步。
恰好,这时里面的人刚好打开门,和她们撞上。
季青禾笑了下,“你们总算来了,我以为你们在这里迷路了,正想去找人呢。”
“等小孩吃个早餐,就耽误了点时间。”说着,温成初下巴指了指秦碧螺,“这次,还是给她看看身上的伤。”
“没事,早上也没什么人挂号。”
季青禾边说边领着人进来,回头觑了眼沉默的秦碧螺,“这位小同学怎么又受伤了呀?之前不是说了,要是受到欺负就去和爸爸妈妈老师,又或者是你身边的这位姐姐说。”
“还是说……”季青禾看温成初,“人是你打的?你什么时候玩这么野了?”
季青禾开玩笑般地打趣。
秦碧螺却听出了隐藏在其中的试探,她抿了抿唇,用余光去注意着温成初的表情。
温成初则是轻轻蹙了蹙眉,不赞同地扫了眼季青禾:“少看点小说,也别在她面前乱说话,她还没成年。”
季青禾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好嘛好嘛。来,小同学,进来我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季青禾都要掀起帘子走进去了,意识到人没有跟上来,回头疑惑地又唤了一声:“小同学?”
温成初也看着秦碧螺,叫了声。
秦碧螺恍然回过神,和温成初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便缓缓起身,跟上。
季青禾背对着秦碧螺,在找上药的工具,说:“先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秦碧螺依言照做。
季青禾一回头,被秦碧螺身上的青紫和伤口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伤……都是新的,你——这是怎么搞的?”
秦碧螺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伤,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也没有想要回答季青禾的意思。
季青禾叹了声,坐在床边,低下头给秦碧螺处理着伤口。
“医生姐姐。”
秦碧螺忽然出声唤道。
季青禾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我下手重了?”
“你和……姐姐她是……”秦碧螺摇摇头,好像是有些难为情,咬了咬唇,没把后面的话问出来,但季青禾一下就听明白了。
季青禾笑道:“现在是好朋友的关系吧,不过我想追求她,但是,她这个人太难追了。”
秦碧螺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之前……”
“有交往过,”季青禾毫不避讳,“但是分手了。”
秦碧螺:“为什么?”
季青禾说:“有很多因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地位,并不平衡。”她说着,脸上挂着抹苦笑,“我爱她胜过她爱我。”
“她向我索取得太多,可她能给我的,却又太少。”
“我们无法满足彼此。”
话末了,季青禾总结:“她这个人,冷漠至极,没有心,谁爱上她,谁倒霉,”
顿了顿,季青禾耸肩,“好吧,我自认倒霉。”
温成初在外面等了许久,两人才走出来。
温成初扫视了一圈秦碧螺,看向季青禾,季青禾看出来温成初想问什么,直接说:“轻微肋骨骨折,近期不要做太多活动,最好用冰袋敷一下。其余大多都是皮外伤,敷料定期更换,膝盖的伤裂开了,我刚刚给她重新上了药。”
“总而言之,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别再受伤了。”
面对季青禾的叮嘱,秦碧螺点了点头。
温成初看着秦碧螺,语气懒懒地上扬,“没什么伤?”
那是秦碧螺刚刚在病房时推辞的话。
秦碧螺轻咬下唇,“对不起,姐姐。”
“知错就改,”温成初抬手,轻轻压了压秦碧螺的脑袋,轻描淡写道,“就是好孩子。”
孩子……
秦碧螺神色一动。
这是今天温成初第二次对她,以“孩子”来称呼。
温成初离开前对季青禾说:“下次请你吃饭。”
季青禾扬眉:“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温成初回头看了眼她,“你有空随时联系我。”
季青禾笑开,比了个ok的手势。
走到半路的时候,柏喻来了个电话,说邹萍醒了,醒来后除了要了杯水,就不再说话。
秦碧螺加快脚步回到病房。
邹萍躺在病床,听到动静看过来,神情淡淡,很快又收回视线,就连秦碧螺走到床前,也没有再扭过头看上一眼。
秦碧螺低着头,唤了声:“……妈。”
邹萍猛地一下子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秦碧螺跟没有察觉邹萍抵触的态度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声说:“你那个时候不是问我,为什么还要回学校吗?”
邹萍冷笑:“我不想知道,你不用告诉我。”
秦碧螺自顾自地说:“我想要的不止是现在,我还想要未来。所以我必须得继续读书,上学。”
邹萍:“我说了,你别告诉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秦碧螺轻声打断邹萍,“这个未来,我们一起走。”
沉默。
邹萍深深地看着秦碧螺,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叹了声,眉眼间带着倦怠,像是嗔骂的口吻,对秦碧螺说:“蠢货。”
温成初看出两人还有一些话要说,不方便她们继续再待下去,于是拉着柏喻走了出去。
门一阖上。
柏喻靠在墙上,斜眼睨着温成初,“大圣母,走不走?”
温成初拿出手机,翻着昨晚没来得及处理的消息,闻言头也不抬地反问,“走哪?”
“回家,去我的俱乐部,你二选一。”柏喻说。
温成初:“我选三。”
“待在这?”
“我姐叫我过去。”
柏喻反应了一会儿,“温总啊。”
温成初看着上面温雅发来的地址,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眼病房的门。
现在秦碧螺应该不需要她了。
她敛眸,“一块走吧。”
*
邹萍喝了口水,转过头,就看到秦碧螺正时不时地往门口看去,她随口问道:“她真是你的朋友?”
秦碧螺一怔,“什么?”
“她当时上楼来找你,”邹萍说,“她说她是你朋友。”
秦碧螺张了张嘴:“……啊。”
邹萍:“怎么认识的?”
秦碧螺抿了抿唇,而后道:“她是……同学的小姨。”
邹萍诧异,“你同学的小姨,成了你朋友?”
秦碧螺:“……嗯。”
“挺有意思哈,”邹萍啧道,“你可以帮我叫她回来一下吗?当时……我的态度不太好,我和她道个歉。”
秦碧螺点点头:“好。”
应完,她立即起身往外走。
要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没忍住加快,猛地一下拉开门,“姐姐——”
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的表情微微一凝。
邹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怎么了?”
秦碧螺手攥紧门把,回过头,声音不变,“她走了。”
温成初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温雅给的地址,是温雅公司对面的一家餐厅,她跟服务员出示了温雅给的预约码后,服务员把她领进包厢。
温雅已经坐在里面。
温雅熟稔地给她布菜,语气淡淡:“前天的事,我给你道个歉。”
温成初见怪不怪:“嗯,没事了。”
“我当时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也没怎么过大脑,”温雅说,“你别当真就行。”
温成初沉默地点了点头。
“吃吧。”温雅给温成初倒了半杯酒,“吃完,我跟你聊聊下周我爸寿宴的事。”
温成初捏着筷子的手一僵,缓缓抬眸,“我……”
“你别急着拒绝,”温雅垂下眼,没看温成初,“老头子几年没见你了,前些年住在医院你也没机会过去,现在出院第一年要盛办寿宴,要求你也要来。”
“温成初,以前我爸对你也挺好的吧,你就当回去看看他。”
温成初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
她迷迷糊糊地打开门,打开灯,脱掉鞋,赤脚来到浴室,她肚子里一阵翻滚,撑着马桶,将一天下来吃的东西连同酒液一起吐了出来。
吐了很久,她瘫软在地上,天花板的白炽灯照得她眼睛发痛,大脑发昏。
“叮咚”
门铃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