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萍一睁开眼，就看见秦碧螺在床前忙活来忙活去的，她动了动身子，秦碧螺立即抬头，过来扶着她坐起来。
“干嘛呢？”她问。
秦碧螺：“我在整理要带回去洗的衣服。”
邹萍点点头，“几点了？”
“六点半了。”秦碧螺把提前倒好的水递给她。
邹萍说：“那你该去学校了。”
“马上就去。”秦碧螺说着，准备起身，“我先去给你买一份早餐——”
她话音没落，门就被推开，一个身材曼妙，穿着旗袍，浓妆艳抹的女人拎着一袋热喷喷的早餐进来，“醒了啊。”
看到秦碧螺，“碧螺也在呀。”
秦碧螺叫了声，“艾芬阿姨。”
艾芬是邹萍的同事，也是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最要好的。她笑着走过来，“碧螺这是要去学校啦？快去吧，这里有我照顾，你不用操心。”
秦碧螺看了眼邹萍，邹萍抬起下巴，和她示意让她走吧。
走出去的时候，她顺便带上门，还没关紧，就听到艾芬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邹萍道：“诶，你不是和我抱怨过，你是被那渣男诓骗，领了证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你不趁着这个时机和他离婚，怎么还打算和他女儿相依为命了？”
秦碧螺的动作一顿。
邹萍沉默了片刻，随后道：“就，先过着呗。”
“哇，”艾芬啧啧叹奇，“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邹萍笑笑，没反驳也没说话。
秦碧螺轻声阖上门，紧张提起的心缓缓落地。
*
“已经解决了？嗯好，谢谢林律师，下次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温成初一抬头，就对上旁边温雅看来的眼神，她解释，“我一个律师朋友，我让她帮我办点事。”
温雅一挑眉，“律师朋友？男的女的？”
温成初对这个质问的口吻有些不适，但没有表现出来，垂眸答：“女的。”
温雅盯着温成初看了半晌，而后，淡声问：“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律师为什么不和我说？”
温成初：“不是什么太难搞的事，只是结个尾而已。”
温雅还想说什么，温成初已经转移了话题，“葛静停不回来吗？”
“不回，她不乐意回这边，在学校上晚自习，随便她吧。”
温成初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侧过头，看向窗外，长柱形的路灯投在光线下，倒影无限拉长，“这条路怎么这么长，还没到吗？”
温雅默了默，说：“是你太久没有回来了，这条路一直没有变过。”
温成初一愣，没再说话。
到了地方后，司机给两人开了车门，温雅率先下来，温成初落后几步跟在温雅的身后。
温雅也没有催，站在门口等着温成初慢慢地走过来，等温成初到了跟前，低头看了眼温成初的脚踝，“什么时候伤到的？”
温成初毫不意外温雅能看出来。
她走路的时候脚上使力不均，是因为脚踝的扭伤还没好全。
其实本来秦碧螺给她涂了药后的第二天，已经好很多，肿胀都消了下去，不然温成初也不敢顶着一只崴脚去骑车。
但没想到第三天，脚踝上的伤肉眼可见地加重。
她硬生生在家里待了一周，今天还是她这一周第一次出门。
温成初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
温雅皱眉：“以后少骑车，还有其他的那些什么攀岩、蹦极之类的极限运动，都尽量别去了，小心把自己的命都给浪没。”
温成初轻声：“我有分寸。”
温雅：“你——”
面前的大门猛然被人从内打开。
站在门口的年轻女人有着一头金色大卷发，五官精致，她开门的时候，动作稍显急躁，却在看清面前的人时，神色一怔。
温雅率先回过神来，“你要去哪里吗？”
女人看了看温雅，又转过头来，看向温成初，温成初神情淡然，仿佛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片刻，女人道：“没去哪里，看看你们到哪里了，进来吧，姑姑，还有……成初，好久不见。”
温成初敛眸，轻轻地应了声，“好久不见，温含。”
三人走了进去。
偌大的一个别墅大厅，摆着一个长方形的宴席桌，温家算是人丁比较旺的家族，这一次温家老爷子过寿，所有儿女孙子都赶了回来，齐齐地坐在桌前。
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边。
主位上的温老爷子一头白发，精神矍铄，看见温成初后，立刻扬起一抹笑来，招温成初过来，“初儿来了啊？过来，让爷爷看看，爷爷真是好久没见你了。”
温成初脚步倏地一顿，但还是走了过去。
桌上有一道声音响起，“爸，还自称什么爷爷，你现在也算是他爸了。”
温老爷子瞪了一眼发声的人，“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温成初走到温老爷子的面前，看着温老爷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客气地叫了一声：“温爷爷，祝您生日快乐，愿您寿比南山。”
温老爷子听见这一声称呼，有些不开心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没说什么，叹着拍了拍温成初的手背，“好，爷爷收到了，过去坐好吧，马上开饭了。”
温成初眼帘微垂，“好的，温爷爷。”
左边是温雅，右边是温含，她坐在中间，刚一坐下来，就对上温含的视线，温成初一愣，对着温含点了点头，随后就要收回视线。
温含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成初，你……”
“含含，”一声温和的嗓音响起，温含和温成初一同抬头，对面的妇人笑容温柔，专注地看着温含道，“快把碗拿过来，妈妈给你盛一碗汤。”
温含下意识地转头看温成初。
温成初神色不变。
“含含。”温母又唤了一声。
温含咬了咬唇，扭回头，将碗递了过去，“妈，我自己也可以来的。”
温母嗔怪地看了一眼温含：“妈妈就想对你好一点。”
温含：“妈……”
她又忍不住转眼瞥向温成初，见温成初低着头，专注着面前的几道菜，看不到表情。
这一餐吃得很漫长，每次温家的宴席都会持续很长时间，在桌上要么聊最近谈成的合作，要么聊圈子里的联姻。
温成初百无聊赖地听着，桌上的满汉全席对她而言味如嚼蜡。
温成初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秦碧螺做的那一餐，虽然只有一次，但温成初印象深刻。
秦碧螺……
有一周没见了。
温成初心想，现在对方应该还在医院照顾着邹萍呢吧。
“滋啦——”
突兀的电流声响起。
其实这一声很轻，轻到除了温成初以外，没人能听到。
蓦地，熟悉又陌生的电流从小腿上蹿了上来，温成初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条件反射般身体震颤，“砰”的一声，反应剧烈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指抓着桌子，指腹用力到泛白。
桌上的所有声音在那一瞬间跟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温成初还没回过神来，从餐桌下忽然蹿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他手里拿着一根电击棒，笑嘻嘻地跟所有人炫耀：“耶！我击倒了坏女人！爸爸妈妈，你们说的对！这个坏女人真的害怕这个！好好玩，好好玩！我还要再来一次！”
他喊着就要再把电击棒伸向温成初，温含立即把小孩给提溜开，“温竟冠！道歉！”
温竟冠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放开我！妈妈……呜呜呜……我要妈妈……”
温竟冠的母亲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把小孩从温含手中扯了过来，护在怀里，抬眼怒视着温成初：“为什么要道歉？！这个电击棒只不过是玩具而已，一点小电流又造不成什么伤害，就是这个女人大惊小怪！我儿子有什么错？”
“我就说嘛，有这个女人在肯定吃不了一顿安生的饭，不是温家人就不要带进温家来啊，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
温含气得脸色涨红：“二伯母！”
“我说得有错吗？本来就是，早在几年前就应该被赶出温家了——”
“闭嘴！”温雅冷声，“这些菜堵不住你的嘴？”
二伯母撇嘴：“要不是因为你把人带走，她现在都进不来……”
“咯吱”
椅子脚拖动，摩擦地板的声音扎耳，打断了二伯母的话。
温成初缓过劲来，视线挪到温竟冠身上，嗤笑一声：“这小孩，长得眼睛不是鼻子，鼻子不是耳朵的，遗传得不错。”
二伯母愣住：“什么意思你？”
“没什么意思，夸他没干什么人事还长得人模人样的。”温成初眉宇间带着厌烦，“我吃饱了，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温含看着温成初的背影，张了张嘴，听着后面二伯母还缠着温成初的话问什么意思，话说得又密又难听。
她深吸一口气，“你说够了没二伯母？”
二伯母：“你凶我？！你以为你是谁——”
“够了！”
这一声是老爷子忍不住拍桌，怒吼，压下了二伯母的气，“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
温成初把里面的那些声音全部扔在后面，一走出来，就被迎面的风吹了一脸，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没忍住自嘲地勾唇笑了笑。
她就不应该心一软来这里自讨没趣。
温雅发来消息，让她在外面待一会儿，叫司机送她回去，温成初刚想回复，不远处亮起一道车灯，晃进温成初的眼中，车笛也跟着鸣响。
她眯了眯眼，抬起头看向对面。
一辆银色的轿车停在那里，车窗摇下。
里面的人五官隐在昏暗的夜色中，扬声叫她： “温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