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满是心疼,熔剑过程中不能使用法器为她护体,刚才他在操纵取剑心的过程中已是倍感煎熬。
尽管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知道阿霄这一遭定会吃些苦头,他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为她疗愈止疼,可方一见到她身上皆是触目惊心的红色烫痕,他的心脏也仿佛被生剥了一般地剧烈抽疼着。
裴书渊准备的丹药疗伤速度极快,清霄含入口中后即刻就被吸收,随即她全身所有可怖的伤痕不到片刻便又恢复如初,连一处疤痕也不曾留下,疼痛感也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裴书渊,现在你终于满意了,你休了我吧。”尽管伤势已好,清霄现在仍是浑身虚脱,她无力地瘫在男人怀中,声音微弱地道。
“……阿霄,别这么说,”男人捧着她的苍白的小脸,语重心长地道,“我知你恨极了我今日夺你剑心,可纭纭的伤势毕竟是因你而起,她是昆华长老,也是我师父的独女,若是她今后因你而无法再修炼,日后你要如何在昆华自处?”
“我不需要在昆华自处什么,”清霄冷眼打断他的解释,“你现在就休了我,我要回家。”
“阿霄,别再与我赌气了行吗?你知道我不可能休了你的,”裴书渊心疼地将她搂的更紧。
“……”裴书渊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清霄已熟稔得厌烦了,她立即失了再与他沟通下去的欲望,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清霄一直保持着沉默,裴书渊只当她身子还虚弱着未缓过来,为了安抚清霄,他不断对她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阿霄,你不用担心害怕,你失了剑心,尽管日后无法修炼,但我已备好了同命蛊与你一同种下,我的寿命与你共享,你本就不爱修炼,以后只需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就好,其余的事我来操心便是。你想做什么、玩什么随时与我说一声就好,我是你夫君,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你的。”
“阿霄,不过你日后千万不要再伤害纭纭了,这十几日来我想了很多,前些时日里我一直与你冷战,皆是因为气你撕了那副我用心为你作的画像、气你竟丝毫也不在意我们的感情……都是我不好,咱们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再互相置气了好不好?”
“……”
裴书渊句句诚恳,话里话外无不在对她求和讨好,他期望着这些真心话语能够感动清霄,让她别再钻牛角尖。
但他每多说一句话,清霄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她刚失去了剑心,此刻的体质本就虚弱得连普通人也不如,听到他这些令她倍感恶心的虚伪话语更是怒火攻心。
“闭……嘴”清霄气得心口胀痛难以呼吸,胸口不断起伏着,竟直接昏厥了过去。
“阿霄!”
…………
意识再度清醒之时,清霄已经躺在了自己殿内的柔软被衾之中,在距离她半臂长的床榻外侧,裴书渊和衣侧身坐着闭目憩息。
清霄嘴角一撇,她不想离他太近,面露嫌恶地往床榻内侧挪了挪身子。
她的身体倒是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脑袋还有些晕乎,心脏处的位置似乎有些空荡荡的……清霄试着调动灵气,却真的无法感应到她的剑心了。
这意味着日后她再也无法修炼,一辈子都会停留在筑基期,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清霄双眼变得空洞,呆滞麻木地盯着上方的床帐发怔,她想哭,可她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她刚有所动静,裴书渊就已经醒了过来,他用神识目睹了清霄试探剑心存在的全过程,心脏也在因她的难过而一下下地抽疼着。
见清霄一脸绝望空洞地怔愣着一动不动,裴书渊心慌不已,这才装作悠悠转醒、发现她清醒过来的惊喜样子。
他握起她冰冷的手,语气尽量体贴地道:“阿霄你醒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清霄自然一个字也不会搭理他,不过她这副反应他也早已预料到了。
他自顾自的替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阿霄肚子可是饿了?你再休息一会,我去做些吃食过来。”
不多时,裴书渊端着一梨花木托盘再度走到她床前,将托盘中的吃食放到床边的小桌上——一碗红薯粥、几道精致小菜、一杯温水,皆是清霄平日里爱吃的菜式,光是闻起来就很开胃。
裴书渊的厨艺很精湛,当初两人在燕然谷中暧昧时,他就经常做菜给她和梁映秋品尝,她与阿娘皆称赞美味。
然而此时,闻到与记忆中一般的饭菜香味,清霄却感到有些恶心欲呕,不禁皱起了眉头。
裴书渊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只当她皱眉是因为身子虚弱不适。
他舀了一勺红薯粥喂她,清霄虽嫌恶他的靠近,但回归为普通人的身体状态也确是饿极了,强撑着吃了几口。
她乖巧吃饭的样子让裴书渊又惊又喜,猜测着她应是已经想开了,他一边喂着她吃粥,一边主动与她说话道,“同命蛊我已寻到了,待你身子养好了些,我便与你一同种下,与你一辈子同生共死。”
清霄没有说话,但还是慢吞吞地吃着粥,并未露出抗拒的表情。
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阿霄,你差点伤及纭纭的性命,虽然她并未责怪你,但我师父很是生气,要求你未来三日之内必须当众向她行跪礼道歉……你只须说一句抱歉就好,我会陪你——”
清霄吃粥的动作乍然停了,她推开他握着汤勺的手,竟忽的对裴书渊温柔的粲然一笑。
裴书渊见状心跳不自觉的漏了一拍,她这一笑令他好似又回到了二人新婚之时的甜蜜时光。
清霄微笑着端起了粥碗,就在裴书渊恍神之时,她直接将整碗粥倒扣倾洒在他头上。
“阿霄你——”未及他说完,清霄又端起另一盘菜,故技重施。
她一盘接着一盘地继续动作,直至将所有吃食与水都倒完后,才轻飘飘地对一脸汤汁菜叶的狼狈青年施舍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我吃饱了,你滚,别打扰我休息。”
这夜以后,裴书渊两日没再来过。清霄乐得自在,继续每日百无聊赖地躺着发呆。
到了第三日,也是庄胜意要求清霄道歉的最后期限。
如清霄所料,不到清晨裴书渊就将昏睡着的她从被褥中捞了起来。
“裴书渊,你不是说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我吗?”清霄被扰了清眠,没好气地讥讽他道,“强迫我去给庄纭纭道歉,就是你说的对我好?”
“阿霄,仅此一次。”他苦涩低声道,“往后你与纭纭……”
“行了,你闭嘴,我去。”清霄被他吵得心烦,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她说完后当即便起了床,当着他的面直接更起了衣。
两人成亲已过了半载,即使现在感情已然不复当时,她觉得没有什么好娇羞避讳他的。
殊不知她大方的动作竟刺激得床边男子眸色愈深,以及在瞥见她瘦削如枯骨的身段后,他不动声色地红了眼眶。
…………
多日来,梁侧夫人谋害六长老的事迹在昆华全宗已经无一人不知。她此举更是惹得他们师祖庄胜意雷霆大怒,放话道她必须当众向六长老跪拜道歉,否则便要将她逐出昆华派!
今日便是那梁侧夫人向他们六长老当众致歉的日子,昆华派中心的演武台处,台下的观席已经坐满了宗门内的绝大多数弟子等待围观。
“他们来了!”有眼尖的弟子悄声对四周同门说道。
所有弟子随即向台上望去,便见庄纭纭与庄胜意已经落座在演武台的正中央。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皆知六长老庄纭纭在星华秘境中救下侧夫人,而那毒妇却恩将仇报,反将她推下剑而重伤丹田。六长老险些成了废人,所幸他们掌门用那梁侧夫人的剑心为她替换才将丹田疗愈。
惊喜的是,六长老重伤痊愈以后,不仅修为未受影响,还因此突破了金丹后期,一举晋升为元婴期,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自演武台的另一侧,裴书渊携着清霄缓缓走向庄纭纭父女二人,他低声安抚她道:“莫要害怕,待会我示意后,你只需跪拜一次,说声抱歉即可,说完我便带你离开。”
“好。”清霄向他点头,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嘲讽的弧度。
裴书渊领着她停在了二人面前,率先说道:“师父、师妹,梁清霄恶意伤人,我已惩戒了她的恶行,今日特将她带来亲自向师妹跪拜道歉。”
庄胜意点头道,“开始吧,只要她态度诚恳,我与你师妹自然不会与她计较为难。”
庄纭纭也轻笑着点头,看上去并未因先前之事而对清霄有丝毫怨恨。
裴书渊看向清霄严肃道:“梁清霄,你上前跪下,好好向纭纭道歉。”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同凝聚在清霄脸上,观众席中看她笑话的万千弟子、状似对她宽宏大度的庄纭纭父女、容色严厉的裴书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