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想，太好了，无论是到手的王位，死去的贱人还是被他关在地牢的姬发，都太令他高兴了。

    姬发慢慢睁开眼，昏昏沉沉间看见了崇应彪缀着笑意的脸。

    “醒了?”崇应彪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过这会已经没人在乎了，崇应彪的笑渐渐变得扭曲，他说，“姬发，他们都死了。”

    这群簇拥着姬发的，喜爱着姬发的，一个都没留下。

    “明天是姜文焕的死刑。”崇应彪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仿佛他们是多么亲密的情人，“我会带你去好好看看的。”

    他以为姬发会恼羞成怒，会哭喊尖叫，随便什么都好，他只想看见姬发弯下脊背崩溃痛苦的模样，但是姬发只是麻木的看着他，嘴开开合合，最后问，“你是谁?”

    这个占着崇应彪皮囊的人，是谁?

    姬发一直知道，崇应彪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两人大打出手是稀疏平常的事，只是这次格外严重，姬发被推搡到了火坑里，手按在余烬上烫出来大片水泡。

    姬发自己其实不是很在意，也不是第一次和崇应彪打架伤到了。但是崇应彪第二天别别扭扭的给他塞金创膏，姬发看着他耳朵发红走的飞快。

    所以，现在眼前这个人，是谁?

    姬发不觉得他是崇应彪，这是占着崇应彪皮囊的精怪，或者是披了崇应彪皮的画皮鬼。是谁都不重要，这么心狠，这么恐怖，这么可怕的人不是崇应彪就可以。

    姬发挣动了两下，当然挣不脱。地牢的几天让他身体亏空的厉害，他说不定站起来走两步就会眼前发昏。崇应彪依旧是笑，像是被人牵起来的笑，笑意不达眼底。

    “你还想走吗，姬发?”崇应彪掐着他的下巴问他，“你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能去哪里?”

    “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姜文焕说不定还能少受点苦呢。”

    姬发遍体生寒。

    姬发是被人强推着入场的。崇应彪似乎对他格外宽容，即使他脸上是明晃晃的恨意，仍旧放任姬发站在他身边。

    他和姜文焕隔着人群和半个刑台对望，姜文焕在笑，他带着姬发出城时相似的笑容，站上了行刑台。

    血溅起来很高，姬发目呲欲裂。

    崇应彪站起来，拍了拍姬发的脑袋，他脸上仍旧带着笑，好像刚刚死去的是杀他爹妈的仇人，而不是和他共事多载的兄弟。

    这种牵着的笑在他脸上怎么看怎么违和，偏偏他从姬发睁眼就挂着这种笑。姬发想，是的，崇应彪才不是这么笑。

    他看过很多次崇应彪的笑，挑衅的，开怀的，嚣张的，独独没有这样的。

    这果然不是崇应彪。姬发阖了阖眼，想那就好，不是崇应彪就好。

    崇应彪最近有一点小烦恼。

    姬发咬死不承认他是崇应彪，他想，自己不是崇应彪还能是谁，姬发这个蠢货还是这么蠢。

    但是没关系，崇应彪缓缓走进地牢，阶下囚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嘛。

    他看见姬发脸上泛着病态的红，应该是在发高烧，他饶有兴致的凑上去，听见姬发嘴里念父亲，念伯邑考，念殷郊鄂顺姜文焕。

    没有他的名字。

    他听了一会，扭头想走。

    出地牢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含混的崇应彪，但他没回头。

    姬发到底还是挺了过去。

    崇应彪站在地牢外，脸上看不清喜怒。姬发倒是很自在的躺在里头那个简陋的茅草床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对王就是这个态度吗?”

    姬发斜了他一眼，没应声。

    崇应彪也不恼，他轻声道，“姬发，你觉得我是谁?”

    姬发还是没回应他。

    姬发死了。

    崇应彪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摆摆手，说，“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地牢的守卫面面相觑，只得应声。

    没埋成，崇应彪突然发疯，都找好地方了又把人的尸体带了回去。

    他对着姬发念念叨叨，说其实殷寿也挺牛逼的这么多人都能管，说姜文焕要不是忤逆他他说不定还能留姜文焕一条命，念念叨叨半天，最后他笑着说:

    姬发，我恨你。

    他的魂魄和姬发一同躺入了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