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我剑戟踏彼蛮荒与子偕行征途漫长
今天是攻破殷商的日子。
这场持续了七年的的战争终于要在今天结束了,里面有太多人的血泪,沉重的无法想象。
崇应彪看着打马走在最前头的姬发,看起来那么意气风发,他恨不得姬发时时都是这般样子。其实姬发现在身子已经不大好了,这些年间的劳累、梦魇拖垮了他。
崇应彪不知道姬发具体梦到了什么,但是他们同塌而眠,半夜总能听到姬发叫哥哥,叫殷郊,叫父亲。
甚至有一次姬发半夜坐起来,红着眼眶对他说,我梦见你死在了黄河边,我没把你带回来。
黄河边的那一刀让他再也说不了话了。他只能默默把姬发搂进怀里,很认真的对他摇头。
他把姬发的手拉到自己心口处,里面是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心跳声,缓和了姬发的情绪。姬发把头埋到他怀里,闷闷的说,幸好把你带回来了。
崇应彪心想,是啊,你救了我。
如今姬发登基已有两年有余,他的身子一天天枯败下去,崇应彪圈住他的手腕时,能摸到凸起的腕骨。他身上还穿戴着重重的朝服,崇应彪甚至有些担心把他压垮了。
姬发还有心思和他调笑,“崇应彪,你要不要给我当王后啊?”崇应彪睨了他一眼,没什么动作,只是把他往怀里带。
姬发突然正色道:“我认真的,崇应彪,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崇应彪眼里露出一抹悲切,他不知道姬发还能留在人世间多久,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我若是不娶你,还能娶谁呢?”姬发另一只手放到崇应彪攥着他的手腕上摩挲,“若是不娶你,我便连正儿八经的王后也没有了。”
崇应彪笑了起来,他点头,往姬发手心里写,遵命。
姬发最后还是没娶到崇应彪,他夜里突发高热,御医前前后后进出好几回,个个面色沉重,皆是摇头扼腕。
崇应彪在旁边脸都白了,他说不出话来,想质问摇头是什么意思,也想求求他们救救姬发,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旁边看着。
姬发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小声道:“你怎么不到我身边来啊?”
崇应彪两步走到他榻前,跪坐在地上去握他的手。姬发察觉到他的手有点抖,亲昵的捏了捏,说,“别怕。”
崇应彪想反驳他说死村姑我才不怕呢。又想,幸好我说不出话来了,免了这时还说出不中听的话。
姬发又咳了两声,突然翻身吐出一口血来。崇应彪目眦欲裂,凑过去拿衣角擦他嘴边溢出来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尽。
旁边的医官颤颤巍巍的叩首,“大王这是痼疾,臣等也无力回天啊……”
崇应彪几乎想狠狠骂他们一顿,但是姬发只是握住他的手。他想坐起身来,被崇应彪揽到怀里。
“我最近老想起来在质子营的时候,那时候可真好……”姬发低声道,面色微微红润了些,崇应彪见过太多死亡,心里明白这是回光返照,只能痛苦的闭了闭眼。
“那时候殷郊和我关系最好,你老来挑衅我俩,”姬发怀念的笑了笑,“我那时候是真的讨厌死你了,天天拽二八万的,老来招惹我。那个时候姜文焕和鄂顺一看就不对劲,可惜……”
崇应彪几乎要落下泪来,你姬发也知可惜,为何要留我一人在这世间禹禹独行。
姬发只觉得身上发冷,脸慢慢变得苍白,又往崇应彪怀里缩了缩,“我走了,姬诵当了王,有旦弟和相父辅佐,我很放心。只是你,崇应彪,我独独放心不下你。你若是害怕,那就来找我吧,若是不害怕,那很好……”
崇应彪垂下眼,泪水落在姬发手上,姬发絮絮叨叨半天,最后低声道,“我还没听你说过爱。”
爱。这个字眼崇应彪独独在姬发身上感受过。他不知道该恨谁,他恨崇侯虎,恨殷寿,恨老天爷,最恨他自己。他在黄河边寻死,竟连姬发的这点愿望也满足不了。
他郑重其事的拉过姬发的手,在他手心里写,我爱你。
姬发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殿内顿时吵闹起来,哭喊声连成一片。崇应彪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眼前闪过质子营的一幕幕。那时候太好了,大家都活着,殷寿还没露出真面目,殷郊天天傻不拉几跟着姬发,姜文焕和鄂顺遮遮掩掩偷偷拉小手,姬发每天和他呛嘴。
那时候他们学了战歌,殷郊因为跑调能从朝歌跑到冀州被嘲笑了好一阵。军中唱的最好的竟是他和姬发,被殷寿叫出来当众表演:
披坚执锐,荡伐四方;修我矛戈,斫彼豺狼;厉我剑戟,踏彼蛮荒;与子偕行,征途漫长 。
与子偕行,征途漫长。
他想,再也没人和他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