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漪回想自己当时在丽山园,由于景区面积大,绝大多数游客会选择乘坐观光电车游览。但观光车只在文官俑坑、百戏俑坑以及铜车马博物馆停留,不会去到秦始皇陵墓碑。是以姜漪决定放弃乘坐观光车,沿着道路缓慢行走,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封土。
“南北长355米,东西宽345米,高约76米”。一串串抽象的数据在眼前具象化,姜漪直观感受到这座皇陵的高大壮观。此处没有其他游客,四周安静得只剩树枝在风中的摇摆声。她闭上了眼,或许,此时吹过脸颊尚为凛冽的寒风,千年前的那位帝王,也曾感同身受过。
突然,一阵扑簌的声音由远及近,躁动而急切。睁眼望向天空的瞬间,姜漪呆住了。
那是从未见过的群鸟,从封土深处的山林飞出,在她的头顶上方盘旋啼叫。
姜漪正不明就里,一声响彻云霄的清鸣裂空而发,疾风骤起。
天穹罩下遮天蔽日的阴影,仰头望去,阴影越压越低,姜漪终于看清,那簌簌抖动着的、泛着曜石般光泽的片片黑羽。
一只体型硕大的玄鸟,翅骨沛然如鹏翼,利爪蜷曲,锋利而遒劲。锐目如电,正牢牢锁定着姜漪。
远处被方才奇景震惊到的游客们还在因那声直击心灵的啼叫而心如擂鼓。他们带着好奇循声望去,由于距离较远,只看到那只高调的玄鸟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封土深处划出,很快消失不见,不禁遗憾刚刚没有及时用手机记录下来。
而林中的一人一鸟,正在面对面僵持。
玄鸟歪了歪头,仿佛在做某种判断。
姜漪则是呆愣住了,看着巨鸟阳光下熠熠的羽毛,她明白了“五彩斑斓的黑”原来并不是甲方爸爸的故意刁难,而是客观的存在。
到底应该打给警察叔叔还是消防员叔叔过来解救自己啊……
还没等她想出对策,只见玄鸟那锐利到要吃人的眼光突然变得温柔而急切,身形迅速缩小如燕,扑棱着凑近,双爪搭在了姜漪肩头,脑袋亲昵地蹭上了她的脸颊。蹭了几下之后,又唧唧叫着边回头边向前飞了几下。
姜漪意识到这鸟是要引她去到哪里。感觉它好像对自己并无恶意后,她抬步跟了上去。
这是去往封土深处的方向,姜漪担心此行是否违反园区规定,不由回头张望,却发现本该可以望见的游览区不见了,游客因玄鸟出现而发出的喧闹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自己仿佛跳出了一个空间,进入到另一个空间。
来不及细想,姜漪脚步不停地跟着玄鸟继续深入。刚开始还有兴致四处张望,后来实在体力不支,根本顾不得其他,只剩循着鸟鸣声机械地抬腿、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玄鸟的声音停了下来,姜漪也跟着停下步子,费力抬起了头,眼前又是一片群鸟密密麻麻排布。看到她来,群鸟散去,映出的是一块规整的岩石,上方刻画着一个鸟形图腾。
玄鸟飞向图腾。轰隆声响,岩石上移,原来是一道石门。
石门前方是极高的城垣,穿过城垣中门,正对着一条长长的石道。
姜漪踏在砖石的脚步声“嗒嗒”回荡在四周空间,她逐渐往里走去,远处仿佛有光。循着光源继续向前,百余米后,姜漪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座地下宫室。
她想,自己可能进入了始皇陵墓的中心位置。
四周灯火通明。——史料记载始皇陵中有人鱼膏制成的长烛,可使灯燃不灭。
史料还记载始皇陵“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姜漪抬头,上方的确有琉璃宝石点缀而成的日月星斗,在灯火辉映中熠熠夺目,如银河一般璀璨。
再看地面,山脉河流象形而制,那自西向东流淌着的,是不是传说中的水银?
姜漪赶忙掩住了口鼻,这可是有毒金属,她还能活着出去吗?
姜漪无助地盘算着生存几率,按史料记载和民间传说,始皇陵墓设置了多道暗器机关,闯入者几乎是必死的。她认为这可信,帝王陵寝宝物众多,为防盗墓挖掘打扰先灵,肯定是要设置机关。
但是她这一路进入得可以算畅通无阻了。或许,玄鸟带她进来的路,不是寻常进入墓室的道路,说不定是一条安全通道。
姜漪略略放心,走向了正前方矗立着的高台,那里应该是棺椁所在。
在仿佛爬了一座小丘后,姜漪终于迈上了高台最后一阶,体力耗尽的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准备先休息一下再近前观察。
刚缓了口气,一阵“嘶嘶”声突然传来。抬头望去,姜漪看到一只巨大的蛇头从棺椁上方探出,吐着蛇信,两只幽蓝的眼睛正盯着她,竖立的瞳孔射出冰冷的视线。
姜漪登时腿就软了,老天奶啊,她最怕蛇啊!
更恐怖的是,那蛇动了,像是要爬下来,坚硬的鳞片泛着寒光,在与铜质棺椁的摩擦下发出“喀喀”声,这声音听来就像是恐怖片中烘托惊悚气氛的伴奏。
随着移动,姜漪看清了它的全貌,这体形……应该是只蟒。
巨蟒爬下了棺椁,朝着姜漪的位置蜿蜒而来。
她想跑,但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令她站都站不起来。
无助地看着它逐渐接近,到了脚边。
还好,没咬。
巨蟒围着姜漪绕了一圈后又爬了回去。
姜漪稳了稳心跳,试着动了动腿,勉力站了起来,掉头就打算跑。
刚跑两步,一声巨响,姜漪回头,见棺椁被掀开了。
这次倒不是什么机关,巨蟒直接撞开了顶部的棺材盖儿……
姜漪震惊看向它,这也行??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姜漪不由自主凑了过去。棺椁虽然被打开了,但奈何她1米66的身高还是矮了一截,试着向上蹦了蹦,啥也看不见……
巨蟒好像明白了她的窘境,又用尾巴把掉下来的棺材盖儿摆了摆,然后看向她。
这意思……是让她踩着棺材盖儿上去?
行吧……姜漪试着踩了一下,还挺稳当,转头对它说:“谢谢啊!”
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姜漪回过头开始往上爬。上到顶部,姜漪扭过身体,上身攀着趴到了棺椁的外层,然后缓慢移动还踩在棺材盖儿上的双脚,试图让全部身体挪到棺椁上来。不想这个动作对姜漪这种柔韧度极差的选手来说难度有点儿高了,她一个失衡就跌了下去。
突然的失重感令姜漪害怕地闭上了双眼,触底的瞬间,她察觉自己不偏不倚跌到了一具身体上。
该不会是……始皇帝的尸身吧……
汗毛倒竖之际,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腰。
诈……诈尸?!
姜漪猛得睁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惨淡青白的脸,而是一张生气勃勃、唇色红秾的青年面容。
最主要的是,这青年睁着眼——他是活的。
但眼光却泛着浓浓杀气——她可能要死。
他瞬时翻身掣住姜漪,另一只手扼住她的脖颈。
“何人擅闯寡人寝宫。”森凉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姜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当日的命悬一线依然历历在目。
嬴政听后不禁皱眉,活着的人听他人描述自己死后的陵寝和遭遇,实在有些诡异和森然。
姜漪见他面色不豫,应是仍在怀疑她的来历。看来这几日的连番试探,仍然未能打消他的疑虑。
“我知来自千年之后所言太过离奇,至于为何只有王上一人看得到我而其他人看不到,也无从解释。王上若心存疑虑,不如将眼下想要探知的一件事告知,看我能否断言准确。”
嬴政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眼下确有一事未解,”他抬起眼帘,直直望了过来:“寡人欲知,今岁能否加冠。”
姜漪接收到嬴政讳莫如深的目光,直觉这个问题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古代男子二十而冠,按照虚岁计算,他今年已是21岁,可却仍未加冠,这不合常理。姜漪心内默默思索冠礼推迟的原因。
是了!对于嬴政这样少年继位的诸侯而言,加冠除了表明男子成年的一般意思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少主成年,可以亲政。此时的秦国朝政由相国吕不韦把持,王太后赵姬行监国之权。
若摄政之人不想放权,那么推迟王上的冠礼不失为一个好的借口。
史料记载嬴政的亲政时间是前238年4月,所以……
“王上今岁不能加冠。”
看着嬴政眼中之意更加晦涩,姜漪扬眉一笑道:“明岁春夏时节,定能心想事成。”
举起耳杯,姜漪敬道:“今冬将过,春不晚矣。今日我在此断言,距离应期不过数月时间。王上不妨暂且等上一等,若届时加冠事成,则足以证明我所言非虚,请王上容我一安身之所。若加冠不成,我任凭发落。”
嬴政也执起耳杯:“好!今日之赌,寡人与你定了,且待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