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逃离的念头，她每天都在盘算她和小荷能怎样顺理成章地离开村子、出了村子能去哪。

    有天她在山上挖野菜，那时天已经半黑，一个容貌昳丽、穿着不凡仿若仙女的姑娘忽然出现，她说，她是能帮人实现心愿的庙灵。

    起初小蝶抱着怀疑的态度，但在她展示了法力并且准确地说出她的心事也就是离开村子的愿望后，她相信了她庙灵的身份。

    庙灵告诉她，她可以赐予她实现心愿的力量，但在她实现心愿后她会拿走她身上的某样东西作为交换。

    小蝶答应了这场交易。

    因为无论代价是什么，都阻挡不了她想走出村子的心。

    得到力量之后，小蝶和小荷想到隔壁村子曾经发生过山妖害人之事，便设计了所谓的山妖娶妻，这是她们能想到的最不容易露馅的法子。

    若是无缘无故失踪，说不定她们还没跑出山就会被抓到。

    王瘸子断腿、刘家鸡棚被毁、孙家三兄弟斗殴，是为了让山妖的存在显得更真实，同时也是为了教训欺负过她们的人，给小荷荷和自己报仇。

    “小蝶，你遇到的不是庙灵，是寐妖。”凌纾向二人讲解道，“寐妖能感受到人心中的欲望，欲望越强，便越能将它吸引，但它们可不是什么喜欢助人为乐的善良之辈，待交易者达成心愿感到快乐和满足那一刻，寐妖留下的分身就会立马吞噬掉她/他的魂魄，以此邪术助长修为。”

    李小荷抹抹眼泪，再次朝三人道谢，“谢谢你们救了小荷。”

    寐妖的事已经解决，陶春蝶偏过头，虚弱的语气仍然带着坚定，“我们还是要走，绝不、留下。”

    李小荷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看向三人的目光不言而喻。

    逃离的念头不会因今晚发生的事而动摇半分。

    “嗯，尊重你们的决定。”凌纾顿了顿，说道，“但我有个建议也许能帮到你们………”

    昨日根据打听到的消息，在村子里发现的寐妖气息，以及陶春蝶手上观察到的红印，暮疏月和凌纾大概猜到了事情一半真相，但就像没打算破坏两个小姑娘的计划，她们也从未想过用长者的姿态去评判、说教，劝她们容忍。

    面对苦难与不公最强有力的回击，正是不屈服。

    一轮金色照常升起，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村子里仍然祥和安宁，担惊受怕一晚上的人们终于放下心出门劳作，但还是没人敢去福安寺那块山头。

    凌纾把村民们聚到一起，告知他们山妖已被除去，没等她说接下来的话，交头接耳的人群中发出一声质问，“就凭你们三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别开玩笑了，你们说你们除掉了山妖，证据呢？”

    有人开了口，其他几个村民也跟着提出质疑，“就是啊，如果山妖被除掉了，那小蝶和小荷怎么没回来，还有我们的钱！”

    陶春蝶她娘朱淑眼巴巴地望着凌纾，“小仙君，我女儿她……”

    “这一听就是假的，小蝶她娘，她们三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打得过山妖。”

    “看看、看看，我就说从这三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姑娘不是啥好人，装什么仙君。”

    “小姑娘家家说谎装面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我觉得她们真的除掉了山妖，不然昨晚刮妖风的时间怎么比之前短……”

    “别吵了，听听人家姑娘怎么说。”人群中也有相信她们的人，不过是少数。

    “我看你们三个不如留下来给我当媳妇！”这话是孙三牛说的，他也是刚才第一个说她们不可能除掉山妖的人。

    “你们先听我说完——”

    凌纾和褚纤云在他质问完后就想解释，但两个人的声音盖不过这么多张嘴，而且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推测和猜测中，真正想知道的真相的村民也被他们说的带偏了。

    “姑娘家学什么捉妖除妖的把戏，留下来让我教你们老实嫁人才是女人的本分。”

    嘴上这般说着，孙三牛跟他身旁几个按耐不住的年轻男子就要朝纾三人围来，眼神里贪婪和欲望的光芒不加掩饰，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凌纾、褚纤云和暮疏月三人并非活生生的人，而是三只任人宰割的羊羔。

    “啊——”

    围上来的男子惨叫两声被袭来的术法弹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装着钱财的布袋重重砸在他们肚子上。

    “你——”怎么动手伤人。

    爬起来想讨理的孙三牛被暮疏月眼底的冰冷无情震慑，想说什么却哆哆嗦嗦没敢再开口。

    该死，这臭娘们还真有点能耐。

    暮疏月又一抬手，不远处几块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石头被剑哗啦一声破开，击得粉碎。

    人群咻一下噤声。

    这这这……

    质疑的目光转为害怕，凌纾压着嘴角的笑容，看向人群道，“现在该相信我们有能力除掉山妖了吧？”

    真是要给点颜色瞧瞧才知道她们的厉害。

    “相信、相信。”众人忙点头。

    昨天晚上不少人躲在屋里悄悄观察那片山的情况，以及傍晚的时候也有人亲眼看到凌纾三人从王瘸子家出来后上了山，问她们去做什么，她们说抓妖。

    因此其实村民们认为她们除掉山妖的可能性很大，但三人年轻又漂亮，一时又让他们觉得她们没那个能力。

    凌纾环手，用下巴指了指布袋，“人和钱都拿回来了，钱在那个布袋里，一文不少。至于人嘛——”

    在朱淑等人期盼的目光下，凌纾继续道，“我发现小蝶和小荷骨骼惊奇、天资过人，是修炼的苗子，所以昨晚解决掉山妖后，就把她们送去上岳了。”

    昨晚，关于二人何去何从，凌纾向她们建议道，“山外的世界好不到哪去，出了村子恐怕也容易被坏人盯上，不妨先去上岳学些本事、有个住处，若长大以后不想做除恶卫道的修士，那时也可以离开上岳自寻其他出路。”

    各州皆设有联络点，为给在外执行任务的宗门弟子们提供援助等。如果小蝶小荷愿意，她就立刻灵蝶传信给距离最近的联络点，拜托师姐来这儿接人，如果速度够快，或许三天后就能送她们到青鸾山。

    于是，今早天色还未破晓时，赶来的一名上岳弟子和一名八荒门弟子带着小蝶、小荷前往上岳。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五年、等小蝶和小荷学有所成回来，日后再出现妖魔也无需惧怕。”

    虽深居山林，但上岳的名号，即便是村子里最年幼的儿童也知晓信服。

    “小蝶小荷好福气呀，能上大宗门修炼，好事、好事呀！”

    “老陶祖上有德啊，我们村里要出仙君咯！”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纭，“哎呀、都说了人家有能耐收拾山妖，你们还不信。”

    “孙三牛你刚才出言不逊，赶快给三位小仙君道歉。”

    这次讨伐的目光落到孙三牛身上，他整张脸拉得老长，看样子既不肯接受现实也不愿道歉。

    “小蝶去宗门修炼这事，你们没先过问她老子？！”得知消息的陶大建扒开人堆，挤进来怒问凌纾，孙三牛如获大释般地逃离。

    “你——”陶大建想叫她名字，却想起从没问过凌纾叫什么，恶狠狠盯着她道，“把我女儿还给我，谁准你们擅自把我女儿送去那什么岳什么宗的！”

    朱淑上来劝他，“当家的你做什么，女儿进宗门修炼哪里不好。”

    “臭娘们你插什么嘴，滚。”陶大建把她从胳膊上一把推开，冲凌纾怒呵道，“她的事情她老子做主！我这个当老子的都还没同意，她要上哪去？!把她给我送回来。还有小荷，出嫁从夫，她的事该她丈夫王瘸子管，用得着你们指手画脚，想反了天不成！”

    一副不还人绝不罢休的模样，被陶大建的胡搅蛮缠气得无语，褚纤云大声说道，“小蝶小荷不是三岁小孩，我们也没威逼利诱，她们是自愿去上岳的。”

    凌纾的眼神也冷下来，掏出几锭银子丢给朱淑，“没有事先问过父母的意见的确是我不对，这是给你们两家的补偿。方才我说了，小蝶和小荷有修炼潜质，将来得道修成便可为消灭赤疣，驱赶妖魔献一分力，你如此不管不顾妄加阻拦，是因为出于私心舍不得小蝶，还是早已被妖气入体丧失了心智？若是后者，那我只能为民除害，否则整个村子都将被妖化。”

    垂立在暮疏月身旁的剑嗡鸣作响，杀气凌冽。

    陶大建吓得脚软，试图用嗓音增加底气，“我没被妖气侵蚀！没有！”

    朱淑期期艾艾护着陶大建道，“小蝶她爹只是太舍不得小蝶，小仙君，小蝶她爹肯定没变成妖，求你们别杀他。”

    周围的村民一半帮着朱淑夫妇二人说话，另一半则担心陶大建真的会变成妖物，毕竟救了小蝶小荷、拿回钱财是摆在眼前的事，仙君不会害他们。

    “我听说如果妖气入体，那人和妖就没什么两样，早晚会变成妖吃人，太可怕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凌纾握剑上前，作势不依不饶，“抱歉，这关系到全村人的性命——”

    陶大建想跑，去不知为何两条腿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根本抬不起来，眼看剑刃就要挨上脖子，他又急又怕地喊道，“仙君仙君、我真没被妖气入体，我只是担心小蝶！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我怕她修炼不成反而丢了性命！仙君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