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晚上的睡觉时间是21:30到6:30，人到中年的张三一向睡眠不好，再加上这里“朴素”的条件，所以虽然他凌晨一点多才躺下的，早上六点不到也就醒了。睁眼盯着头顶24小时不灭的照明灯，伴随着边上陆续续有人翻身、咳嗽、起来上厕所的声响，张三的思绪一时还无法聚焦，就像在夜半喝着酒、半梦半醒看电影时的感觉一样。

    六点半的时候，铁门上方的电视亮了，白底黑字“起床”二字突兀地显示在屏幕上，同时广播里放起了起床音乐。几个值班人员边拍手边大声喊“起床”。

    张三木讷地起身，穿好衣裤，与边上的老头配合把被子一折二放铺位上，然后经旁人提醒，下床靠墙站立。有专人负责把被子按铺位抬到最后面整齐堆放好，并用蓝色布罩把所有被子铺盖整理成长方形内务包。

    只听后面喊了一声：“给新人拿件马甲”，不一会儿就有人递给张三一件蓝色的马甲叫他穿上，张三算是正式穿上了制服，有了正式的编制了。

    这时候，一个五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的光头走了过来，从床铺底下拿出张三的大礼包拆开，取出了牙刷牙膏牙杯等递给张三，并让他跟着别人排队刷牙洗漱。

    这人叫朱聚财，白完人，自小习武，满身横肉，孔武有力，一对拳头有小孩脑袋那么大。他在江海市道上混迹了二三十年，自己都记不清进进出出各个看守所多少次了，可谓大事不犯、小事不断，这次他是因为涉嫌开设赌场进来的。看守所管理模式更接近于部队，经验资历实力也是十分重要的因素，因此他被安排作为202房间的纪律委员，协助房间里的值日员（又叫内务员、排头、一号位等）维护房间的纪律、预防或制止违纪现象。说得难听点就是用流氓来管理流氓，话糙理不糙，这在实践中被证明是十分有效的。

    张三当时哪里知道这些，只道这人还蛮好的，帮他拆牙具包装，连着大礼包的塑料袋一起扔进垃圾桶里，心想看守所的服务真好。等他后来自己做了纪律委员才真正了解，这是202房间纪律委员的工作职责之一，即检查新人带入房间的物品中是否有违禁品（主要有刀具、利器、绳索、香烟、火柴、打火机等），有的话需要立即扔进垃圾桶。

    看守所里使用的牙刷是特制的，柄很短，整个牙刷只有大拇指这么长，目的当然是为了防止想不开的人自伤自残。张三在卫生区地上的塑料盆前蹲下，简单刷了牙，然后去水龙头上用手接了点水抹了把脸，就算洗漱完毕了。然后他就被旁人叫着上板靠着同铺的老头坐在第二个位子，等待吃早饭。张三这时发现原来那老头腿脚不便，所以他固定位置就是靠卫生区屏风的墙角位，新人来了就坐他边上。

    老头姓唐，六十来岁，徽京人，房间里的年轻人都管他叫二大爷。二大爷长得慈眉善目，特别像周总理，平时跟人少言寡语，端坐在他的专座上，偶尔取出罐子吃颗花生，喝口茶，很是自得其乐，旁人看着觉得他有些莫测高深。他是因为帮信罪被判了七个月，这时候已经呆了五个多月，离自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