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带了一把黑色双人伞，是他自己的。两个人外加宽大的书包也完全不会拥挤。
杨然不喜欢包里背太多东西，所以雨伞总是忘记背，秉持着这就是青春的道理，她习惯跑回家。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样子太傻了，所以会备一把伞在学校。
“你居然还带了伞，不重吗？”杨然盯着他细长的手指，握着的伞一看就不轻。
林茂转动上身，白衬衫露出折痕，腰肢带动着书包，适意她，“放包里，不重。”
书包因物体而拉长，整个包扁扁的，和她装满作业的沉重书包截然相反。
她忍不住问，“你都不写作业啊。”
林茂刚转学，同学们自然对他很感兴趣。哪怕是在高三，都有人关注。她们说林茂长得又帅学习还好。
杨然当时和林茂不熟，并没放在心上。
“写完了。”林茂没什么情绪，像是本该如此。
杨然当然不信，高中生的作业就没有少的，不过成绩好应该有特权吧。她瘪瘪嘴，把这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距从脑海中扔出去。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雨伞上，两人都没说话，但气氛并没有因此而尴尬。
杨然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迈出步伐，生怕踩到松动的地砖。
身旁的身影逐渐消失，林茂注意到她走的很慢，脚步停顿，向杨然贴近。
杨然怕走不稳，手抬起来撑住伞把，温热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冰凉，伞面晃动几下，又立马稳定下来。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这次又谢谢你啊，我证据都没拿出来，他就被制裁了。”
林茂没在意她怎么知道是自己，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没什么，顺手的事。”
还挺傲啊，杨然内心偷笑着，想着要不要送他一点小东西。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买给你。”
“不用，你都送我多少东西了。你钱很多吗？”杨然太有分寸，欠下人情就立马送礼物补上，但林茂不喜欢这样。人情就是要欠着，关系才会更近。
但下一秒林茂就被她整无奈了。
“是挺多的啊。”杨然也无所谓地说。
她不买奢侈品，也没什么特别烧钱的爱好，再加上她爸每个月给的零花钱都超资很多，钱自然就攒下来了。
杨然没过过苦日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人也大方，以前就总喜欢请客。不过后来性格转变，她慢慢发展成只想给自己花钱，她还指着这些钱躺平呢。不过这种必要时刻，她不会抠搜。
林茂最终也没要礼物，一路上听着杨然讲述今天发生的事情，时不时回应着。
杨然还是不习惯欠人情，第二天推荐了他一部很经典的情景喜剧。
“怎么样，你没看过吧。”杨然有些得意，狡黠的眼睛十分透亮，像是等待着别人夸奖。
林茂点了点头，其实那天他并不是找不到，而是开电视当背景音。但没想到她会对他随便提及的话这么上心，语气含着笑意，“没有。”
“那是当然，我找了好久。”
虽然她只花了几分钟就找到了。
但一想到明天还要上学，杨然的心情顿时跌入低谷，“我去写作业了，你好好休息。”
杨然坐在书桌前，因做不出来题而焦虑着。
咕—咕—
怎么回事，肚子好痛啊。
杨然用手抵住腹部，想着自己到底吃错什么东西了。
算了，正好玩会儿手机。她想。
虽然是真的不舒服，但就着借口玩手机也是真的。杨然不知不觉的在厕所里待了将近二十分钟，直到发觉脚下没有踩地的实感，整个腿软趴趴的。
她连忙尝试起身，但痛觉已经来到。
“啊……”，杨然忍不住叫出来，又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连忙压制住哀嚎，生怕在客厅的林茂听到。
她艰难移动着自己发麻的脚，动也不行，不动也不行，脚底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轻轻刺扎，那种麻木感从脚趾蔓延到脚踝，像是被无数蚂蚁爬过，又像是被电流击中。每一秒都酸爽无比。
门外林茂的疑惑声突兀的响起，“杨然，你怎么了？”
她声音颤抖，“没事，没事，腿麻了。”
林茂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开口提醒她，“哦，左腿麻举右手，右腿麻举左手。”
痛得不行的杨然管不了那么多，双手都高高举起。
腿上的痛感随时间逐渐消失，杨然叹口气，身体有些虚脱。
她缓缓走出去，有气无力般，“谢谢啊，你那个办法还挺有用的。”
“没事，如果要蹲很长时间，可以尝试更换姿势。”林茂淡淡开口，完全没在意这种事说出来会很尴尬。
杨然很无语，浮出假笑，“真是谢谢你啊。”
肚子还是一阵一阵的痛，杨然感觉头都晕眩起来。
林茂坐在沙发另一旁，手托着脸，观察到她手一直捂着肚子，问她，“你肚子不舒服？要不要帮你买药。”
“不用，家里有。”杨然的声音因为缺水而沙哑。
林茂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又去寻找家里的药箱。
杨然拿起玻璃杯，水不烫，她暖了会儿手，看到林茂忙碌寻找的身影，提醒他，“药在电视柜右边第二个抽屉里，布洛芬。”
林茂按照她的指示，来到电视机下，翻找药箱。
家里有人在，也挺不错啊，还能帮忙接水递东西。杨然觉得大概率要来例假了，所以才不舒服，平常都会注意一点，毕竟痛经真的很难受啊，但今天可能淋雨受凉了。
杨然接过林茂递过来的药，吃下一颗。
“谢谢啊。”这次杨然是真心实意的。
“没事。”
林茂坐在她旁边，想起还有事要说，“我明天要回趟家，你在家记得锁门，有事打电话。”
杨然捧着水杯，身前抱着抱枕，浑身蜷缩在一起，看起来怪可怜的。
“知道，你当我以前吃素的啊。”清水润了嗓子，语气恢复原本的轻快。
林茂无声的待在旁边，杨然把注意力投入电视中，直到药效来了才回到房间继续写作业。
晚上00:00
手机传来震动声。
杨然瞥了眼手机界面，是曲如萱发来的消息。
曲如萱:【然宝成年快乐！！】
【礼物我明天带给你哟】
自从认识曲如萱后，她永远是第一个祝福她的人。
曲如萱:【欸，你生日给我转钱干嘛】
【我不会收的，誓死抵抗！】
杨然:【知道啦，谢谢你萱萱，真的很谢谢你】
杨然眼底透出十分的笑意，以前的她孤寂又冷漠，后来才发现这是错的，享受孤独，和拥抱世界并不矛盾，社交不是压力，孤独不是围墙。
就这样高一遇见了曲如萱，她很开心自己不是原来的性子，不然一定会错过这段情意。
作业写完，杨然收拾收拾，就上床睡觉了。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然然，快许愿。”
女孩双手合十，用稚嫩的声音，诉说自己的愿望，“我希望能拥有一套芭比娃娃。”
女人轻轻勾女孩的鼻尖，“贪心的小鬼。”
“哎呀，然然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男人嘴里带着酒气，高声承诺。
“快，然然，再自己偷偷许一个。”
房内只有蜡烛星星点点的光亮，橙黄的火焰映照在女孩脸上，也埋藏在她的眼中。
“你好，我想许一个愿望，我希望爱我的人，比如爸爸妈妈，当然我的朋友也是，他们都能幸福快乐。希望我能快快长大，妈妈说长大后就可以吃零食了。好想好想和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
睁开眼，妈妈正笑着说我太贪心，肯定许了很多愿望。爸爸说没关系他都会帮我实现的。
晚上妈妈还讲了故事给我听，是灰太狼和喜羊羊的故事，妈妈真好。
趁我的生日还没有过去，我抓紧闭上眼。
“你好，如果只能许一个愿望的话，我希望爱我的人都能幸福。”
东西破碎，噼里啪啦。
我再次睁开眼。
“你滚，你滚，滚出这个家。”
“老婆，我没地方去了，就让我住一天吧。”
“你知道我们离婚多久了吗？滚，永远都不要回来。”
又在做噩梦吗，妈妈爸爸你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大门因推力太大，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我被吓哭了。
女人跪坐在地板上，歇斯底里。耳边响起嘈杂的哭声。
“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那么快跟他结婚，不是你我能有更好的未来。滚，你们都给我滚！”
妈妈
我做了好可怕的梦，我的脸好痛
我好想你。
……
叮铃铃叮铃铃。
杨然被闹铃吓醒，瞬间从床上坐起来。手抚摸后背，一片湿热。
她烦躁的解锁手机，才第一道闹铃，却因被疲惫占领，困意全无。
取消未响的闹钟，艰难的爬起来洗漱。迎接她成年的第一天。
天微亮，杨然照常买早餐，上学。
因为是周末，街边穿校服的学生几乎遇不上。最为活跃的仍是餐饮店，有中年人来买一家人的早餐，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携着伴侣，共用一笼包子。
今天来的早，杨然能有时间和朋友说说话。
曲如萱递给杨然一个礼物盒。里面红丝绒的首饰盒装着一条银质项链，链接带有蝴蝶结的环状吊坠，包裹着一颗爱心形状的宝石。不同角度，能显现不一样的光彩。
杨然不习惯被太多人关心，所以生日也只告诉了曲如萱。
毕竟亲近的人相互祝福，才真切。再说，礼物都能少送几份。
天光渐暗，夜色朦胧。
放学后，杨然走在路上翻看外卖软件，苦了谁也不能苦自己。她从蛋糕到奶茶，烧烤到炸鸡，能点的全点一遍。
已经到家门口，但因沉迷其中，一直在走廊上打转。直到领居家的门突然打开，杨然吓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没回家。
点的太多，门口按铃声接连不断。杨然只好让备注，放门口不要敲门，给小费。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现在只能庆幸自己还有足够的钱花。
客厅损坏的灯泡早就联系物业更换，与以前暖色调不同，头顶的光亮甚至让人觉得刺眼。
没人知道，她一整天都很焦虑，她在等，至于什么时候能等到，她也不知道。
还好美食能治愈人心。
嗡嗡
手机振动
杨然顾不上擦嘴上的油，脱掉一只一次性手套。
慌忙的点亮手机，可惜，并不是她等。
林茂：【昨天的药，我看快没了。买了新的，放在茶几上了】
电视正播放着她推荐给林茂的情景喜剧，女主人公特别喜欢男主送她的生日礼物，但其实是场误会。故事沉闷，但又夹杂着黑色幽默。
以成年人的眼光再看待林茂，如果他真是自己的亲弟弟，今天会祝福自己吗？应该会吧，哪怕他表面疏离，但她知道林茂是一个善良的人。才认识一周，身在远处，也会关心自己。
可惜没如果，她早已习惯独处，享受自己的时光。
11：00
杨然不打算在沉默中等待。
人，要学会主动出击，等是等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这是她这几年积攒的经验。
机械提示声结束，对面接起，
“喂爸爸。”
“哎哟，然然啊，我现在正在吃酒呢。有事等会儿再打吧。”男人应是又喝醉了，发音混沌模糊。
“爸。”杨然及时叫住他，
“我今天生日。”
“啊，生日啊，然然今天十几岁啦。爸爸给你包个大红包，等下啊……”
背景有男有女，催促他继续喝。
杨然苦笑着，盯着手机中多出来的钱。
这是她，不敢抱怨，不敢诉苦的原因。有钱能使磨推鬼。
“她家不是挺有钱的嘛，她整天苦兮兮的脸给谁看啊。”
“等你爸不给你钱，你就老实了。”
“谁都不管，是不是想干嘛就干嘛啊。”
是啊，有钱不就行了。
接下来，打给黄岚。
嘟嘟嘟——
“喂，妈妈。”杨然轻轻出声。
“找我什么事。”女人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
“没什么事，妈妈，我今天……”
“没事？
没事我先挂了。”女人开口打断她。
本来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任何情况的准备，但事情发生时，还是控制不住的委屈。
“妈，我……”
杨然突然捕捉到清冽而熟悉的男声，
“阿姨，你自己来就行。”
还是那么疏远。
她突然不想再这样了，接受命运，大家都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十八岁，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
——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