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的那节课好像总是特别漫长，一到下课，所有人都立马起身离开教室。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于琦雨才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柳老师让她晚自习前把自己带的两个班作业一起交上去。本子太多，有点沉。她担心走路时被人撞到，一直在教室等到现在。

    交完作业后，路上基本上没什么学生了，她也准备去食堂。刚下完雨，天还是阴沉沉的，她扶着肩前的双马尾低头走路，小心避开地上的积水。

    快要绕过教学楼时，于琦雨忽然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

    “找我有事？”女生声音懒懒散散的，像没睡醒。

    是法兰心。

    于琦雨下意识屏气，在拐角处停下脚步。

    又有男的给法兰心表白了。她瘪了瘪嘴，但没有离开，还是继续在暗处听着。楼道口的风轻轻吹拂过外套一角，她连忙掖住下摆喀啦作响的铁拉链。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

    “…综上所述，我很欣赏你。”

    “所以呢？”

    “所以就是…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当我女朋友？”

    “不能。”

    “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你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互相了解一下可以吗？我成绩还挺好的，我们可以一起进步，不会影响学习。”

    “随你继续喜欢吧，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压根不想认识你，也不会喜欢你。”

    没多久，那个男生掩面跑开了。法兰心看着倒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也难怪，长得好看气质又出挑的人，被表白的次数估计比她以为的还多呢。

    “看够了没？”

    还没等于琦雨反应过来，法兰心就已经快要走到她跟前了。被人发现自己偷听，她的耳朵立刻红了起来，只好嘴硬宣称只是路过。

    “是喔。”法兰心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墨玉般的长发被她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在风中轻扬着。

    “法同学，你还真是受欢迎啊，也挺不容易呢。”于琦雨见对方打算离开，冷不防阴阳怪气地开口。

    法兰心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你是喜欢刚才那个人？”

    “我才没有！你这个人真的好讨厌！”于琦雨被她哽得满脸通红，差点说不出话来，再开口时声调都提高了不少。

    法兰心耸耸肩。

    “喂，那么多人给你表白都拒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简直莫名其妙。

    法兰心从小就觉得周围人都又笨又无聊。不仅同龄人如此，那些装模作样的老师家长在她眼里也全是蠢货。但她一向是个很懂得合群的人，会装模作样地和同学玩在一起，对师长展示得体的尊重，从没将自己对其他人的深切鄙夷表现出来。

    即使没怎么努力，成绩也好得出挑。十三岁时她跳了级参加考试，分数够上市内的省重点。刚开始她还挺期待高中生活的，主要有点好奇十六中的孩子会不会和之前遇到的人不一样。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些人的水平其实也挺有限的，许多人都只是在努力假装自己很聪明，聪明到不需要学习也能考好。

    谈不上有多失望。跟从前一样，就算书念得很敷衍，成绩也没差到哪去。她还是那么善于让自己合群，不管到哪里，总有那么三五个朋友跟她玩在一起。

    法兰心不怎么热衷于和谁比成绩，她早发现成绩再顶尖的人也都挺狭隘的。比起同他们分个高低，她更愿意在有空的时候多睡睡觉，或者随便闲逛，给自己找点乐子。

    而于琦雨是个跟她几乎没什么共同点的女生。这人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谁的忙都愿意帮一把，在老师面前也乖得不能再乖的样子。她好像特别在意成绩，学得很用心，在班里一直保持前几名。

    唯独似乎不太喜欢法兰心。

    法兰心想了想，为什么这个女生偏偏跟自己不大对付。

    大概是有一回摸底，她发挥得挺好，年级上排名都很靠前。那次于琦雨貌似没考好，拿了成绩单后默不作声地坐在位上。

    那天是周五，学校没安排晚自习。放学后法兰心发现有东西没带，于是又回了教室一趟。

    她看到于琦雨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凑近一瞧，这人果然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抽泣声倒是很压抑。

    “你还好吧？”法兰心觉得假装没看见不太好，就上前去拍了拍她肩膀。

    于琦雨没想到，自己最不愿意被人看到的一面，被最不想见到的人看到了。法兰心的声音太好辨认，不用抬头都知道来的人是她。这下除了伤心，她又多了些慌乱。她强行平复了心情，抽出纸巾擦了擦脸，有点羞恼地看向站在她桌旁的人。

    她不喜欢法兰心，从很久以前就有点讨厌对方。

    这个人在学校一直是很显眼的存在。年纪比周围人都小，长得又好看，刚开学没多久就成了许多人的心仪对象。她对学习不上心，考得却比一般人还要好。于琦雨知道，这种人的聪明和他们这样拼尽全力才能有所回报的人有天壤之别。对她来说，大概不管想要得到什么都轻而易举。

    法兰心看着性格冷淡，但总能毫不费力地融入人群，从来没有谁会不欢迎她。上高一时她就在隔壁班。于琦雨好几次在课间看到法兰心叼了根棒棒糖倚在走廊的护栏前，看着别人眼睛听对方说话，始终保持着那挑不出毛病来的淡淡笑意。

    就仿佛真的在用心听人倾诉一样。

    于琦雨一直觉得围着她转的那些人有点可怜。明明这人一看就冷漠又傲慢，怎么可能把谁的事放在心上。为什么大家还是愿意前赴后继地往她身边靠拢呢？

    她最讨厌冷漠的假好人。

    法兰心没想到对方一抬头就不太友好地瞪着自己。瘦长的眉毛低低压在那双泛红的圆眼上，那模样比起逞凶更像是在卖可怜。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你笑什么笑！你来干什么…今天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一点就炸了。这人平时就这样吗？明明不久前还在偷偷为了没考好哭得比谁都伤心。

    “今天什么事情？”法兰心故意道。

    “…反正都不许说！如果你说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嘴上还凶着，眼泪却没止住地往下掉。于琦雨立马重新低头趴在桌子上。

    竟然被人看到这么丢人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已经羞愤欲死了。

    法兰心似乎叹了口气，从她座位前走开了。没多久又折返回来，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她桌上。

    “不想被人看到，下次别在教室里哭不就得了？”讨人厌的声音。

    “把这个吃了，早点乖乖回家吧，小宝宝。”

    于琦雨咬牙切齿地抬起头，那人早已不见踪影。她看向桌角，那里摆着两根菠萝味的棒棒糖。

    “你才小宝宝。”她嘟哝着擦掉眼泪，把那两根棒棒糖捏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