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作案人

    清晨，王灿和何亮亮根据登记信息逐一联系了四名升降机操作员。三位操作员顺利取得联系，而另一位操作员的电话虽已变更，但通过当地派出所核实，确认其仍居住在原登记地址。

    在前往调查的警车上，何亮亮若有所思地说：“王队，赵辉这个机电工的身份很值得玩味。”

    王灿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怎么说？”

    “您想，九龙会所这种顶级场所，机电工的薪资待遇肯定很优厚，应聘者必然趋之若鹜。能脱颖而出的人，不仅要有过硬的机电维修技术，恐怕还得是个多面手。很多高级会所都配有传菜升降机，而九龙会所五层楼的构造......赵辉会不会恰好懂得操作这类设备？说不定除了传菜，还能运送些特别的东西......”

    王灿将车停靠路边，想了下后才说：“赵辉这个机电工死亡时间刚好是我们开展工地事故案件调查的时候，而且凶手急于杀人，更像是灭口，这个推测方向我考虑过，但感觉自己太过大胆和牵强了，更主要的是赵辉不是专业升降机操作员，没有登记信息。”说到这，王灿话锋一转“不过你提醒得对，在刑侦工作中，有时候恰恰需要这样的大胆假设。”

    “你将车停这里干嘛？”何亮亮对于王灿的认可很是受用，她好奇地望向窗外，发现是一家老旧的机械配件店。

    王灿解开安全带：“这是全市唯一一家能够提供工地升降机配件的店铺。既然要大胆假设，我们就得小心求证。”他指了指店铺门口斑驳的招牌。

    何亮亮眼睛一亮，立即会意：“你是想了解赵辉是否真的接触过升降机维修？”

    “不仅如此。”王灿推开车门，清晨的空气中带着机油特有的金属味，“还要查查他最近有没有异常举动。”

    两人走进店铺时，柜台后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王灿亮出警官证，老师傅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两位这是.....”老师傅迟疑地开口。

    “老师傅，您好！请问您见过这个人没有？”王灿将赵辉生前照片递了过去。

    老师傅接过照片，举到稍远的位置眯眼端详，眉头渐渐皱起“有点印象，出什么事了？”

    “他遇害了，我们正在追查。您说的有点印象是指.....”王灿与何亮亮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地点头补充：“您说有点印象，能具体说说吗？”

    “他以前来买过几次配件。我这儿主要做熟客生意，新面孔不多。记得去年还见过他，都是跟着钟顺利一起来的。”老师傅摇摇头，很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才慢慢地说起这个情况。

    王灿立即追问“他过来是买哪方面的器材？”

    “都是工地升降机的配件。如果暂时没有，我这里负责预定。”

    “他跟着钟顺利一起过来买升降机的配件？”

    “钟顺利是市里有名的升降机维修师傅。那小伙子没自报过姓名，我猜要么是徒弟，要么是亲戚。”老师傅递上香烟，王灿摆摆手表示不抽。

    “市里搞升降机的专业师傅都是在您这里购置配件吗？我这里有四个人的照片，麻烦您给看看。”王灿将四名升降机操作员相片资料递给老师傅，并没有指明其中一人就是钟顺利。

    老师傅戴上老花镜仔细辨认：“我看看，这个是钟顺利，其他三人都关顾过我这家小店。至于你说的搞升降机的专业师傅是不是都在我这里购置配件，我不清楚，但这四个人都属于老顾客了。”

    “老师傅，您这家店铺专营那些器材，全市升降机配件只有您这里有吗？”王灿拿出笔记本将相关情况记录下来。

    “我年轻时是车工，干了一辈子机械活儿。现在年纪大了，就开了这家店，卖些器材和配件。店里生意主要靠我儿子跑销售，他路子广，进货也方便。我们这儿主要经营建筑工程用的机械配件，有时候熟客需要什么特殊型号，我也帮忙牵线搭桥，介绍供应商。”

    老师傅从柜台上拿过来一张名片递给王灿，然后继续说道：“这上面是我儿子的联系方式，店里现在主要靠他打理。要说升降机配件，我不敢打包票是全市独一家，但品种绝对是最齐全的。不管什么型号，预定后最多一周就能到货。至于同行竞争嘛......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我这把年纪，也不太关注外面的行情。”

    王灿接过名片认真看了看，名片上的名字是王德成，然后顺势问道：“王师傅，方便让我们查一下这个人最近的拿货记录吗？”

    王师傅点点头，转身在柜台下面翻找：“他上次来进货……好像是去年年初的事了，算算都快两年了。您稍等，我找找看……”过了好一会儿，王师傅这才拿出一本泛黄且多次翻动印记很明显的记账本出来。

    “在这里，是买的热继电器，是升降机关键的电机保护装置。”王师傅翻出其中的一页指给王灿看。

    王灿与何亮亮回到车上，何亮亮压抑不住激动地说：“Yes！看样子沉尸案赵辉的死果然与鑫铭公司的案件有关，杀人灭口是无需多疑的了。”

    王灿发动车子，嘴角留出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何亮亮还沉醉在被自己猜中的喜悦中，见王灿独自暗笑，心里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便有些生气的问道。

    王灿目视前方，很认真的口吻说：“先别急着下结论。赵辉确实和升降机有关联，但要说直接证据...”

    何亮亮迫不及待地打断道：“这还不够明显吗？赵辉跟着钟顺利买配件，至少说明赵辉了解升降机。现在赵辉死了，恰恰是鑫铭公司的案件发生之后的第四日凌晨，你不是也说过凶手急于杀人更像是灭口吗？”

    王灿心想“我推测的话，怎么从你嘴里出来变成肯定句了？”，但王灿没有争辩。

    “我们先去找找钟顺利，然后还是要再找找另外三名操作员，确定本市是否真的只有这么一家配件店。晚点，把信息全部收集起来后，我们再看是否需要请示并案侦查。”

    何亮亮不再吭声，但她额肌放松、牙齿轻合所反映出来的是对自己的推测仍深信不疑。

    经过细致的走访调查，王灿从钟顺利处获得了关键信息：赵辉原本是一名小型挖掘机个体车主，2003年春天在一次工程机械维修中结识了技术娴熟的钟顺利。据钟顺利回忆，当时赵辉表现出对机械技术的浓厚兴趣，经常在工余时间主动前来请教，甚至自愿充当助手。经过半年的观察，钟顺利被赵辉的勤奋好学打动，于2003年秋正式收其为徒。

    在为期两年的学徒期间，赵辉不仅掌握了工程机械维修方面技术，还学习到了施工升降机的安装调试与规范操作。钟顺利特别提到，赵辉对液压系统的理解尤为突出，曾独立设计过一套升降机防坠装置的改良方案。2005年4月，赵辉因关系介绍以及本人意愿，被九龙会所聘为机电维护人员，至于介绍人种顺利不清楚。

    另对四名升降机专业操作员的深入走访了解到一个重要的行业现状：由于工程机械维修维护的特殊性，大型工程机械（如塔吊、混凝土泵车等）通常由设备出租方或原厂提供专业的售后保养服务，这些企业都配有专职的技术团队和完善的配件供应链。而小型工程设备（如手持式振动夯、小型切割机等）的维修，则往往由本地技术工人承接。

    在这一行业背景下，德纯市的工程机械配件市场呈现出明显的两极分化特征：一方面，大型机械配件通过厂家直供；另一方面，小型设备维修又很少需要储备专业配件。因此，工程机械配件在本市属于相当冷门的领域。

    四名操作员均证实，目前德纯市内经营此类配件的商铺，仅有王灿和何亮亮此前走访过的那家老店。

    下午四时三十分，王灿与何亮亮结束外围调查返回刑侦大队，立即向大队长陈强做了详细案情汇报。何亮亮将整理好的调查材料呈递给陈强，王灿则站在案情分析板前进行案情梳理。

    “陈大，经过今天的调查，我们发现赵辉死亡案与鑫铭公司升降机坠毁案存在多重关联点。”王灿用记号笔在分析板上标注关键信息，“第一，赵辉具备专业的升降机操作和维修技能；第二，其被害时间恰好在升降机事故调查转刑事侦查的当天；第三，凶手仓促处理尸体的方式显示其急于灭口的特征。基于这些关联性，我们建议并案侦查。”

    陈强仔细翻阅着材料，手指在某页资料上停顿：“这些关联性确实值得注意，但证据链还需要完善。目前只能证明赵辉有相关技能背景，如何确定他与升降机破坏行为之间存在直接联系？”

    王灿点头回应：“这正是我们下一步的侦查重点。”他转向案情分析板继续分析：

    “根据现场勘查和走访，我们研判认为：第一，写字楼工地夜间管理存在明显漏洞，门卫张贵林的酗酒习惯导致其值守松懈，这个我们已经做过现场模拟实验；第二，工地白天施工人员密集，实施破坏极易被发现。因此，我们判断破坏行为极可能发生在事故前5-7天的夜间时段。”

    何亮亮补充道：“为此，我们制定了三个侦查方向：一、重点排查赵辉在该时段的活动轨迹；二、调取周边所有道路监控，对照赵辉体貌特征进行筛查；三、摸清赵辉与李顺意之间是否存在关系。四、深入调查赵辉的社会关系，查明其可能的作案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