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希特默默快进掉劳伦追砍敌人的血腥画面，和莫桑匆匆跑来赶羊似的把她赶回修好的营养舱里的画面，将视频停在莫桑掀开两人遮面帽兜的那一帧。
高个子的脸很陌生，但矮个子的长相却让方道夜一看便皱起了眉。
“这人在模仿维克多。”她干脆地下了判断。
这两人的目的很明显。他们是冲着维克多的叔叔去的。
维克多对方道夜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还有想要加入她们阵营的意愿。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的叔叔能康复的基础上，如果他下次收到叔叔的消息，不是恢复意识，而是彻底死亡……
这刚建立起，还没来得及加深的信任会立刻破碎。
“地下室走廊的解锁方法都有谁知道？”
“校董会的几个成员。”里希特明白她的意思，“这份视频莫桑已经当面拿给校长看过，他会去处理的。”
“好。我会提醒维克多要小心。”
他们再商量了一会，把要说的话都说完后，悬浮在半空中的隔绝器下落至里希特掌心，被他恢复成一个圆球：“时间不早，休息——”
里希特垂在另一侧的手腕上猛地亮起一道白光，指向窗外。
“碎片？？”
方道夜和他几乎同时抵达窗口，黑纱从夜游神头顶柔顺披下，她毫不犹豫跳下窗台。
被她牵着一起落下的里希特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了他，接着，他们平稳地落到了地面。
“跑了。跑得这么快？”
夜游神拧眉感知，熟悉的碎片气息消失得太突兀，与其说是快速移动离开她的感知范围，更像是被什么阻隔。
里希特调整着腕上的黑镯：“距离只有五米……携带着碎片的人就在窗外。”
方道夜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里希特动作微滞，他下意识地想解释一下，比如这个镯子的形状绝对不是故意要和送他的那个做得一模一样之类的……
但方道夜也许根本没注意到这种细节。
“碎片遗失是我的错。”里希特最后说，“我想把它找回来。”
“不是你的错。”
他会这么想，方道夜并不觉得奇怪，她发现了里希特手腕上的黑镯和她一个样式，但如里希特所料，她的眼神只是掠过那个镯子，脑中完全没有“成双成对”或“情侣款”的概念。她在想另一件事。
维克多和那三个维科特军校学生的事让总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书的最后一片碎片丢失时，也有人在她面前摆出了一个“二选一”的局面。
选碎片，还是选濒临死亡的里希特？
这次则是：选学生，还是选即将狂化的维克多？
看来这人对上一次的局面很满意，所以才会得意洋洋地把这种无聊的戏码又演了一遍。
里希特脚下一轻，夜游神带着他向上飘去，钻进窗台，回到房间。
“睡觉吧。”她说，“已经很晚了。”
*
本届联赛已然过半。
这一周的时间里，被淘汰的学生数量远远少于预计，尤其是联邦军校的学生。本来这应该是件令人骄傲的好事，但专属于军校校长们的观战室内，却正在发生争吵。
“温莎，我承认你是个很敏锐的人，你在战场上做过无数正确的判断，但——”
“哦拜托，说前半段话就够了，为什么你总是要转折？”
加赫拉军校的校长在福尔特的抱怨下坚强地说完了后半段：“——但你是人，不是神。人就是会犯错的，你得承认自己也有这种时刻。”
“福尔特，你知道我很少站在这家伙那边。”维科特的校长附和道，“不过你这次确实够奇怪的。你说话前真的有好好用你那引以为傲的大脑思考过吗？”
“说话不过脑子的只有你，”福尔特说，“我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
“你是不是想打架？”维科特校长咬牙切齿。
加赫拉校长拉住他，有些无奈： “唉，你别落实人家说的这点啊。”
“我说话也很认真啊！我刚刚还帮你呢！”
福尔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
加赫拉校长敏锐地捕捉了他的视线：“福尔特，你在审视什么？”
“你们是否可信。”
“这话说的…！”维科特校长被他气笑了，“现在最可疑的是你吧？叫我们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又不肯说缘由，现在更是暗示我们小心一些不可能的事！喂，我可是看在我们以前的战友情的份上才没多说什么！”
“你们要解释？”福尔特突然说，“我可以给你们解释。你们之后都有时间吧？”
“有啊，最近闲得很！”
“没有时间的话，我们也不会在这了。”
福尔特的视线在他们之间又转了一圈：“你先跟我来吧。”
被他指到的维科特校长一愣：“嗯？我先？什么事还得我们分别去？”
“至关重要的事。”福尔特说，“和人类的存亡有关。”
*
回到值班室的方道夜发现里希特不见了。
她微微皱眉，值班室的门与此同时被人敲响，艾丽的声音问道：“小夜，你回来了吗？”
方道夜开门出去，艾丽指了指走廊最尽头的房间：“罗兰教授好像有什么事要对你说，他在那边等你，这期间的求援铃我来接，你快去吧。”
但方道夜推开那间房间的门时，里面坐了三个人。
两个她认识。里希特·罗兰、福尔特·温莎校长。
另一个她不认识，是个体格高大的男人。他一个人占着一张沙发，坐姿豪放，染上岁月痕迹的脸却很俊朗，看着有点书生气质。
“搞这么神秘，就是要带我来见这个女孩？”男人语气诧异，“不是说关乎人类存亡？福尔特，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福尔特没理会他，先对方道夜介绍：“这位是沃尔夫·威尔逊，维科特军校的校长。”
“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沃尔夫更诧异了，“怎么，这个小女孩是什么人？是那个你们联邦军校学生天天挂在嘴边的老师？干什么让她看我？我身体好得很呐！”
没人理他。房间里的空气随着夜游神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而变得沉肃，沃尔夫左右看看，眉毛挑得老高。
他不再说话了。
“没有。”
这两个从她嘴里吐出的词像一道赦令，福尔特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那就好。”
他拍拍眉毛快飞进发际线里的沃尔夫，向他介绍：“这位是方道夜。她能治愈精神海。”
“什么……！”
沃尔夫不敢置信：“真的？能到什么程度？她治疗了隔离医疗室的人吗？他们情况怎么样？”
“正在好转。”里希特简短地回答。
“好好好，在好转就好！”
沃尔夫眉目舒展，满脸笑容：“哎呀，这么好的事你们怎么不说？是又有不长眼的想搞事？欸，这种事你早说啊，我虽然从上面退了，我的学生们可还都很活跃呢！”
“谁没有活跃的学生？”福尔特说，“事态比你想得严重多了。”
他简短地概括了一下联邦军校内发生的事。虫形的精神体、针对里希特的暗杀、教学楼下的小型实验室，以及最重要的，能变幻形态的虫。
沃尔夫听得频频皱眉：“……这真是。”
福尔特往他肩上一拍：“局势不是很好啊，伙计。不过我说方道夜很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她能治愈精神体。”
“她的治愈能力不算强，但是她能一刀把A级虫族劈成两半哦。”
“什么！？”
沃尔夫腾一下从沙发上起来，站着的他更像铁塔了，显得他那张文气的脸有些违和，但他一开口，很快令人忽视了这点：“一刀？？A级？？什么刀啊能做到？？小方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像有着力气啊！”
福尔特问方道夜：“可以吗？”
夜游神不知道他的打算，但十分配合地点了下头。
里希特默不作声地清空了沙发前小桌的桌面。
联邦校长往桌上一拍，说：“来，你两扳个手腕。”
五分钟后，一脸若有所思的沃尔夫·威尔逊走出了房间。他离开后不久，另一个人走了进去。
加赫拉的校长赞恩·摩尔斯特进入房间后，得到了几乎一样的待遇。
唯一的不同是，他得到的消息是：方道夜治愈能力极强，但自保能力很弱。
一只棕熊出现在房间里，温柔的白光亮起，一会儿后，熊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那里曾经被划伤过，虽然没有完全失去视力，但一直视物模糊。
这是陈年旧伤了，可是方道夜只花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治好了它。
福尔特校长在他们身边感慨：“…这种情形下，我怎么敢宣布她的存在？她现在正在配合里希特的研究，但目前还没有突破性的成果。就算有了成果，不论如何，我们都得保护好她。想想如果当年她在战场上……”
“这种能力是怎么来的？”赞恩问，“天生就有？还有后天形成？”
方道夜：“天生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
房间内陷入沉默。
“我明白了。”低头沉思良久的赞恩对他们说，“这件事确实需要保密，福尔特的判断很对……我会尽全力保护方道夜。有任何需要都请告诉我们，加赫拉随时恭候。”
他起身告别后离开了。
“辛苦了。”不久后也离开的福尔特·温莎说，“多谢你的配合……”
方道夜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我要感谢你。”
“唉，这可不必谢。”福尔特笑着叹息，“人类就是这样，在短暂的生命中萌发无尽的念头……就连人类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念头最终是会带着自己走向好，还是坏。”
他有他的战场，方道夜和里希特也有他们的。
“我确定监控摄像在昨天下午还在正常运行。”里希特说，“但昨晚它没捕捉到任何东西。”
方道夜知道他在房间附近做了布置，但没想到他研发出的镜头连黑纱中隐身的他们都能拍到，不由得感兴趣地多看了几眼。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拆掉。”里希特误会了她的视线，“这种镜头我只做了一个。之前研究书的时候……抱歉没和你说。”
“不，没关系。”方道夜知道过去里希特并不信任自己，她从来没介意过这点，“队友的强大就是我方的强大嘛！这很好啊。”
里希特笑了，眉眼弯弯：“嗯。”
这笑容太温柔，看得夜游神恍惚了一下。
……唉，教授的容貌简直和他的天赋一样强大。
也不知道他的未来伴侣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