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黛又做噩梦了。
现实与虚幻相互交织,扭曲着她的大脑与思维。
又梦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那天,母亲为了给她庆祝生日提前买了蛋糕回家,而她的父亲则是在会所与新认识的女学生相谈甚欢。
再后来,别墅起火了。
哭声,喊声,求救声。
熊熊火焰中是母亲因为崴伤脚踝摔倒在地的模样,她拼命想要逃出,却被某个佣人留下的东西绊倒。
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佣人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但是他害怕,不敢回头,认为反正有其他人会救,就心安理得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在她的童年记忆中,母亲一直雍容华贵,优雅且从容,是她最早对“贵妇人”一词的具体象征,但随着母亲出了事,曾经那些听过的赞美全都不见了。
再后来,母亲就离开了。
“妈妈……别丢下我……”
她呜咽着醒来,睁开眼睛,头疼欲裂,却意外看到一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容。
她脆弱得想要碎掉,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拉入一个宽敞热烈的怀抱,他的呼吸,他心跳的蓬勃阅读,甚至他紧紧拥住自己的触感。
都令她战栗。
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脸埋在他胸口,褚黛大口呼吸,可眼泪根本止不住。
甚至越哭越大声,发泄感愈加强烈。
“别怕,我在你身边。”盛淮聿将她搂得更紧,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她。
男人的安抚是温柔的,掌心蕴含着热度,隔着轻薄的睡衣压在她后背,平白惹来不合时宜的联谊,不只是生理性的。
哭泣就是这样,越有人安慰越难以坚强。
她也不知道自己嚎啕了多久,等到回过神来,嗓音尽是沙哑。
双手蜷缩成拳头压在他胸口,她抬头,后知后觉地问:“你为什么会来?”
“直觉使然,我认为,你会需要我。”盛淮聿如是说着,是笃定的。
褚黛咬唇:“我是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保姆阿姨给我开的门。”
盛淮聿逐一解释:“本来没想这么晚打扰你,只是在别墅外面看了一圈,但意外撞见上次的阿姨,她误会了,以为是你喊我来的。”
想起莫姨前两天的态度,褚黛没脾气地笑了。
浑身都如同泄力一般,她弯曲着双臂搭上他肩头,索性一口气将上半身所有的力气都压到了他身上。
“你来都来了,也别辜负这张飞机票。”
盛淮聿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说好的嘛,我教你接吻。”笑盈盈地吐息,她仰起头,毫不避讳地凑近,紧接着,贴上他唇角。
“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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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爷子提出的要求,褚黛有七十二个小时。
现在还剩下不到五十个小时。
特地给莫姨放了假,褚黛理直气壮地差遣某人去解决早餐问题,本来以为后者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少爷,没想到听到她的要求倒也平常,转头就调试起她的烤吐司机。
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人居然会做饭,褚黛站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你下厨做饭,真的能吃吗?”
“放心,毒不死。”如是说着,他切下一小块面包,塞进她嘴巴里。
甜丝丝的口感,考得恰到好处。
不愧是她精挑细选的烤吐司机,就是可靠。
见他还要煎蛋,估算了圈时间,褚黛也不想干等,转身又回到房间去化妆,还特地翻出了日抛美瞳。
换好衣服再出来,盛淮聿刚在餐桌前摆好盘。
中西合璧式的早餐,相当丰盛。
“有两把刷子嘛,盛总。”褚黛落座,迫不及待地享用。
盛淮聿笑了笑,并不意外她的反应。
吃了没两口,褚黛托腮歪着脑袋,忍不住又去看他。
男人的身材是标准的宽肩窄腰,质地柔软的衬衫被衬出养眼的气质,领口微敞,正好能看到一颗位于锁骨上方不远的小痣,还是深红色的。
眯了眯眼睛,她又萌生出不安分,默不作声地晃起脚尖,朝着他脚踝的方向碰过去。
假装不经意。
一下。
又一下。
盛淮聿哑然:“玩上瘾了?”
被抓包也不心虚,褚黛直勾勾地看他:“玩玩而已嘛,盛总真小气喔~”
她理直气壮,盛淮聿反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就在以为她会继续有恃无恐下去的时候,面前的人却又突然换了副表情,撇着嘴,受天大委屈的模样。
心口仿若被人用指甲掐起一块,他皱眉,并不希望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不适合她。
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思绪,褚黛开门见山:“我爷爷拿股权威胁我,要我给他带个结婚对象过去,但你知道的呀,我不想结婚的。”
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在昨天听到她在电话里那么说就想到了,盛淮聿若有所思地颔首,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利用我?”
“当然是用尽我的节操,给你安排个‘未婚夫’的名义糊弄老爷子咯,先把股权搞到手,后面怎么安排老爷子也管不了我了!”
盛淮聿扬眉:“好熟练的一套流程,之前有过经验吧?”
褚黛摊手,无辜姿态摆得厉害:“前两年为了和庄家取消婚约的时候用过,反正老头当时也没看上庄亦,没严查,他去庄家刷的脸。”
“当时是借的谁打配合?”
“当然是顶尖工具人陆予桁呀!”
盛淮聿哑然,倒是想起之前的传言,敢情是这么传出去的,倒也难怪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
褚黛:“你什么时候回深城?”
盛淮聿半开玩笑:“取决于你什么时候利用完我。”
褚黛:“那我就不客气了。”
/
见到盛淮聿,褚老爷子并不意外。
他手里甚至还拿着保镖拍下来的照片,面前的男人年轻英俊,气质出众,生了一张很受年轻女孩欢迎的面庞。
尤其是他食指末端的那枚具有特殊意义的戒指,让人印象深刻。
喻家辛苦培养出的利刃,倒是名不虚传。
只是身为长辈再多的从容淡定,也在听到自家孙女的深情告白时面色铁青。
放下保温杯,褚老爷子梗住一口气,看向的人并非偶尔做作的孙女:“小盛,你外公那边,也同意?”
盛淮聿面不改色:“我外公看得开放。”
“开放到同意你入赘?”
褚黛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小老头话锋转得这么突变:“等等爷爷,怎么就就要入赘了?”
褚老爷子挑眉,故意道:“他不入赘,难道你还真想放弃家产搬去深城?那我可真是白教你这么多年。”
见小丫头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小老头直白道:“黛黛,爷爷是真心为你考虑,你不用想着先找人顶包把股权拿到手,这条路走不通。”
被说中心思,褚黛咬唇,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这时,她的手背突然被覆盖而上。
“褚爷爷,您的顾虑我确实有想过,但我想,你坚持让褚黛选择结婚的理由,其实并不是婚姻本身,而是希望她日后在集团掌权时,能得到伴侣的助力。”
褚老爷子笑笑没否认,又抿了一口茶。
盛淮聿继续道:“您所希望的助力,我有,我愿意无条件支持褚黛。”
“口头上的支持没有意义,签了字、盖了章,成为一片林子里的夫妻鸟,才能真正为对方着想。”
这回是褚黛压不住火了:“我看未必吧,您亲儿子我亲爸,当年不也拿我妈应有一份的夫妻共同财产去包/养女学生了吗?爷爷,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呀!我爸不就飞得超快,都能拿世界冠军了嘛!”
“你爸是坨烂泥你也跟他学!”
生气起来,老爷子连亲儿子都骂,一想起那些年的混账事他就气胃胀,视线停留在两人的身上,脑海中百转千回。
确实如盛淮聿所说,他本质上想要的倒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婚姻,无不是要一个顺理成章、能作为孙女将来帮助的伴侣,只是恰好婚姻关系相对最稳固罢了。
心口有些东西松动刹那,他又问:“感情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爱的时候摘星星摘月亮,恨得时候又恨不得拿铁锹锤死对方。小盛,老头子我是个俗气的,我能相信你此刻也是真心实意,但我认为现在的你,无法为十年后、二十年后的人作抱。”
“主观的感情不行,那盖棺定论的法律总可行吧。”盛淮聿的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从始至终的所有对话和走势,都在他预料之中。
褚老爷子顿了一秒:“如果不是结婚证,那你指什么?”
“和您一样,股权。”
“钱,社会地位。这是最稳固的东西,感情的确缥缈不真切,但不代表不能引来附加价值,如同您对褚黛的亲情之爱。”
“褚爷爷,我愿意拿出万相资本百分之三十、以及致衡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入褚黛名下。”
见过太多以甜蜜开始,以悲剧收尾的结果。盛淮聿对所谓的“夫妻婚后共同财产”始终持有一份保守意见,一个人如果真的要欺骗另一个人,那方法太太多了。
如果将心思托付在婚后可能的、不定数的共同,不如一开始就交代清楚。
他知道这个方法欠妥,但通过观察老爷子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给出了自己的诚意,重要的不是股权本身,而是股权象征着他的意向所在,未来的他不会允许这样一大笔钱出现意外,也证明,他不会允许她出现意外。
绝对的保驾护航,这就是老爷子要的答案。
她需要的,他都给她。
算是一招阳谋,大家谁都看得清楚明白。
褚黛侧眸看着他,秀气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有些后悔一开始与他建立的关系。
怎么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可控起来。
他比她想的,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