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下淮清?”
在淮清的灵被“天”分食之后,玉春霰和玉秋白没有一天不在讨论这个问题。
灵木樨的元身还在,淮清的灵是被大部分斩断剥走,留下的根系会和元身一起继续生根发芽,重新幻化出魂灵,重新幻化出人形。
等到那时候,估计便又到了“天”的“蟠桃会”,又到了分食灵木樨的季节。
“那我们就让淮清提前睁开眼,提前幻化出人形。”
春霰秋白二人商讨的时间很短,她们达成了共识,很快便开始使用灵力灌溉灵木樨。
竹子幻化的妖灵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促生”,一个根系就能速生一片竹林的植物,自然拥有这方面的能力。
可是灵力促生这么强大的灵木樨,还是让两姐妹格外难熬。
“一天也不能断,以淮清的灵海深度,需要三年。”
巨大的灵力供给量,让春霰和秋白的灵海都近乎干涸。
就算在她们重新遇到邱月旋之后,她们也从未断过给淮清的灵力供给。
“要不,找阿月帮帮忙,他的灵力很充足。”
那天晚上,春霰在浇灌灵力后昏厥了过去,她醒来后,听秋白提出了这样的办法。
春霰撑着半坐起来,道:“其实我有时实在不忍,再将阿月牵扯进来,他已经不是玉鸣了,不是吗?”
玉秋白记得当时阿姐的眼神,绝望、无奈、本来如同漂亮的翠色琉璃的瞳眸变得乌蒙蒙的,没有一点希望的光泽。
“那就告诉他从前的事,他不会希望撇开淮清过这一生的。”
玉秋白的眼神很静,她低声念道:
“我知道师父的性子。他不会撇开淮清的……”
玉春霰看着她,似乎感受到了她话中的忧虑,她那句话、也不知是不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玉春霰无奈地一笑,“也好,等他修到大成之境,自己也能想起来从前的那些事。”
按照邱月旋的修炼速度,真的不须几年,便能到大成之境。
“他修炼得太快了,我甚至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还记得从前的事,好像想要竭尽全力地修炼,将淮清从那些人手里救下来。”
玉秋白感慨道。
玉春霰静静地坐起身,风吹过她的额发。青灰色的发丝在她的眼前扫过,就像是心中那些杂乱的思绪一般。
她手指拂过心口,那枚桃花玉石被她贴身佩戴在这里。
她不想再看见淮清被分食,不想再看到阿姐和小玉伤心。她希望大家都能幸福。
阿粼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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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我的师父,”玉秋白看着眼前的邱月旋,“他现在还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拯救这棵桂花树吗?”
邱月旋那双泛着青蓝的眼睛对上了玉秋白的眼,他不禁抬头看向那棵桂花树。
很舒展、很美。
“如果他从前舍弃生命地保护谁,那现在或许还是会吧。”
邱月旋答道。
“我师父临死时,提醒自己铭记往昔。”
玉秋白面上淡然地诉说着,其实她的心抽搐地疼痛,她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恶心。因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便要把毫不知情的邱月旋也拖入泥沼中来。
明明、师父好不容易已经有了人身,有了自己的生活……
明明、他可以不再参与这些、可以不用再重蹈覆辙,对抗强大到一瞬间就能将绫罗山倾覆的“天”。
明明、只要她和阿姐再为了淮清对抗一次“天”,如若死了,便也和此事再无瓜葛了。
可是、那玉鸣呢?粼生呢?
他们为了让淮清不再一次次地被“天”吞噬,一次次地为他人而努力地生长,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淮清呢?
她和阿姐如若救不下淮清,就算之后忘记一切,重新托生它物、化作它灵,便算终了。
那淮清呢?
一直为了成为他人的盘中餐而努力地生长、绽放么?
玉秋白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眼前的青蓝光泽却打断了她在绝望深渊中的沉沦。
邱月旋一手扶着树身,整棵树都透出了青蓝色的光。
玉秋白怔住了。
她诧于邱月旋强大的灵力,也诧于他已经学会了抽取灵海中的灵力浇灌灵木樨。
两个合抱的树身中飘散出青蓝色灵力的碎片,邱月旋闭着眼,灵力大量释放时的强风将他的长发吹起。
宛如一尊庄严的神像。
玉秋白的目光被锁在了邱月旋的身上,她曾听邱月旋说过,他的母亲是当朝生得最美的长公主,父亲更是皇帝选中的探花郎,那时老皇帝一眼便看中了本要评为状元的“邱生”,赞他“才貌当配长公主”,将他评为探花郎,指婚长公主。
秋白觉得,邱月旋生得比玉鸣还要好看。
此时的邱月旋更是像神像一般庄重又清美。
逐渐地、青蓝色的灵力聚集于邱月旋眉心的天心处,他双手都触碰到了桂花树的树身上。
接下来、他的额头也贴近了桂花树。
很静……
玉秋白的心好像也随着流动的灵力静了下来。
青色的光点逐渐消散,邱月旋就地便开始打坐。
“你怎么样?”
玉秋白赶忙扶住他。
邱月旋将灵海的波澜抚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缓了过来。他先是抚上了玉秋白的手臂,却还未答话先抬头看向那棵桂花树。
桂花树仍然很静,却忽然吹来一阵狂风,玉秋白和邱月旋不禁都用衣袖遮住脸。
“怎么回事?”
玉秋白不解,除了上次玉鸣、淮清、粼生三人战损地那场仗,绫罗山从来没有吹过这么大的风。
邱月旋伸手触上桂花树的树身,道:“不是外面的风,是他的灵海。”
话音未落、转瞬之间,二人便瞧见了青丝如瀑的一人长身玉立在他们面前。
风停了。
“淮清!”
玉秋白不敢置信,邱月旋仅用了半日功夫,就将淮清的灵海补全了。
树灵睡眼惺忪地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搞不懂状况。
玉秋白率先跑到淮清面前,可她却忘了,这个“淮清”并不认识她。
邱月旋还坐在地上,抬头便对上了树灵的目光。
天地万籁。
只是一眼而已,两个“毫不相识”的人,都好像是被冻结在了某个时空里。
树灵幻化出的人形伸出手,触上了半坐在地上正要起身的那人的脸,忽地将脸贴了上去。
邱月旋僵在了那里。
等回神过来的时候,他不禁抬袖抹去了流淌下的泪水。
为什么哭呢?
为什么流泪?
不知道。
树灵将自己的脸贴了许久,终于缓缓地离开,双手却仍然捧着邱月旋的面颊。
邱月旋抬起眼,目光停在树灵的身上。
“你是何人?”
树灵望着邱月旋,似乎在说着“你不知道我是何人,又为何将我唤醒呢?还将这样复杂的问题抛给了我。”
可惜,他望着邱月旋并没有得到解答。
于是,他的目光自发地换了一个人。
一旁呆住的玉秋白。
“她好像知道我是何人。”
树灵看向玉秋白,“她方才唤我‘淮清’。”
玉秋白眨了眨眼,飞速地点点头,努力将眼泪咽下。
她奔走两步,猛地抱住了淮清和邱月旋。
二人看着她,眉眼嘴角都含着笑,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邱月旋却从没见过她如此安心的样子。
她紧紧地抱着眼前的二人,好像永远也不想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