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来眼去

    碗碟中的鱼肉惨不忍睹,一眼便能看出此人不善挑拣。姜玉珂偷偷看了眼,同崔大人八风不动之姿分外不搭。

    她挑起筷子戳了戳,尝了一口,酸甜滋味在口齿漫开,那些愁丝断了个干净。

    陛下面前,布菜的丫鬟没敢动手。她爱吃这道松鼠鳜鱼,但偏偏不喜挑其中鱼刺。府中的厨子做不得多精细,每次都要人细细挑拣过,方才入口。

    姜玉珂便悄悄看他,明亮的眸子里像是盛了春日里一捧温暖的光。

    崔肆冷冷淡淡的别过头去。

    姜玉珂:……

    这真是示好?会错意了吧!

    两人眉来眼去,却没发现上首陛下敲了敲碗碟。

    萧玦点了点碗碟:你看看~

    宋皇后不语,依旧优雅的吃东西。余光瞥见睿王妃敛着神色,并未往对面扫过一眼。

    饭毕,崔肆同皇帝入了乾清宫。宋皇后带着两人在御花园赏花,中途太后差人来请皇后,姜玉珂正要上前搭话,却见睿王妃恭敬行了一礼,便已先行告退了。

    姜玉珂难掩失望,只能先行出了宫门口。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暮山便来告知崔大人同圣人有要事商量,让夫人先回府中。

    她困极了,暮山特意让车夫抄近道回府去。

    回到崔府的时候已过了午时,姜玉珂打着哈欠进府,今日已经快过了午睡的时辰了,她得赶紧回去补觉。

    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黄昏。

    待醒来时,床前候着三个面色惴惴的丫鬟。

    姜玉珂:“……这是怎么了?”

    玛瑙道:“小小姐,你可算醒了!”

    琥珀老实道:“要是您再不醒,恐怕崔大人得把这院子刀了。”

    珊瑚稳重,道:“琥珀,别乱说。不过是崔大人来寻小小姐罢了。”

    姜玉珂更疑惑了:“什么时候?”

    珊瑚蹙着眉,显然也没口中那般平静:“您刚睡着,崔大人便来了。”

    琥珀补充道:“您睡下半个时辰,又来了一次。”

    玛瑙紧张道:“一盏茶前,崔大人也来了。”

    姜玉珂不解:“若是有急事,把我唤醒不就行了?”

    玛瑙夸张道:“崔大人不让,他说他只是路过,顺便看看。”

    路过?俩时辰路过三次?姜玉珂便要起身去看看究竟怎么个事儿。

    玛瑙连忙道:“崔大人没等到,便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出门好啊!那就不必再见了,姜玉珂又缓缓躺了下来。谁说的他来找就一定要见呢?人不在面前,那就是无事发生。

    这床虽好,却到底不如家中。姜玉珂坐了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腰背。从前在府上,她一应吃穿多是柳夫人亲自准备,十分精细。特别是寝具,须得是上好的蚕丝被,柔软轻便,不会有粗糙僵硬之感。

    她起身下床,扫了一眼这屋子,摆件装饰俱是崭新,个个都好。但并不搭,反而有种错乱庸俗之气。姜玉珂便让珊瑚从嫁妆中挑些好的,俱都换下。

    下人们忙进忙出,箱匣一箱箱抬出,又一箱箱抬进。

    姜玉珂不爱盯着,用了晚膳,在崔府中遛弯。

    崔府不大不小,有一个还未栽种的小花园。院落齐整,但十分空荡。姜玉珂十分满意这点,崔大人的后宅也十分干净,就连管事都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

    院中只零星几个杂役,皆是从前伺候的仆从。

    管事姓李,见着姜玉珂十分恭敬,姜玉珂便顺便问了崔大人何时归来。李管事摇头只道不知,反而问道:“夫人,新宅安置,是否需要添置奴仆?”

    姜玉珂想了想,道:“此事问崔大人。”

    李管事愁得很,宅中人手不够,然而两位主子似乎都不管这事儿,他又不敢越俎代庖。罢了,还是等崔大人回来再问吧。

    冷不丁闻一丫鬟呛声道:“夫人初来乍到,添置仆役都须得问过崔大人。主院之中的摆设俱是崔大人用了心力和时辰方才备下的,如何就碍着夫人的眼了?”

    姜玉珂眉头紧皱。

    珊瑚当即呵斥:“你是哪儿来的丫鬟,竟敢编排主子的不是。”

    丫鬟穿着嫩红比甲,模样十分熟悉。她梗着脖子,满脸不忿。

    李管事踹了她一脚,弯腰屈膝请求恕罪:“大胆!夫人恕罪,这是小女青霜。幸得大人赏识,执掌内院一并事务。新房一应事宜乃是崔大人亲力亲为,一手操办。她今日也是猪油蒙了心了,在这儿净说些胡话。我这就将她带走。”

    那屋子是崔大人亲手布置的?姜玉珂怔神,难怪一应摆件那么奇怪,真是难为他了。

    姜玉珂心下好笑。

    青霜垂着头,被摁着认了错。

    珊瑚冷声让李管事带着人前去后院领罚,认清楚规矩。

    说罢,便逛院子去了。

    姜玉珂逛到天色暗沉,打了几个哈欠,方施施然回院。用过晚膳后,便拿了纸笔出来练字。不出一刻钟,睡意便涌了上来,洗漱睡了。

    第二日一早,她一睁开眼,便又瞧见床边蹲着三个动作整齐划一的丫鬟。

    姜玉珂:?

    珊瑚稳重阐述:“昨夜您一睡下,崔大人便带了春风楼的红豆糕回来。”

    琥珀紧接着道:“今日一大早,又路过了院外。”

    玛瑙凑近了脑袋道:“不止呢,在门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姜玉珂捂着脑袋:“他有事吗?”

    床边的三个脑袋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崔大人道他只是路过,不用叫您起来。”

    姜玉珂:“……你们信吗?”

    三个脑袋齐齐摇头:“狗都不信。”

    姜玉珂挑着眉道:“为何不信?崔府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怎么不能让崔大人路过了?”

    三个脑袋面面相觑,觉得此话有理。

    虽有合作,但并未说私底下须得热络。笑死,姜玉珂才不会同这位长得凶、爱酗酒、性格捉摸不透的崔大人来往呢。相安无事、互不打扰最好。

    姜玉珂用过了饭,想着今年还未曾做过新衣。娘亲添妆时似乎放了一匹鹅黄蜀锦,颜色鲜亮,特别适合做春衫。她心里痒痒,随即和珊瑚拿着嫁妆单子往小库房去,顺便将嫁妆清点一遍。

    小库房在院子后边,钥匙被姜玉珂仔细收好了。她开了门,瞧着里面的红妆,再次感慨娘亲不愧是娘亲。

    玛瑙帮着翻锦缎,东西杂乱而多,单独放置在一旁的是皇后送来的聘礼。

    珊瑚在一侧道:“这部分娘娘送来的聘礼同夫人准备的嫁妆是分了两张单子的,小姐可要看看。”

    姜玉珂瞟了一眼,皇后送来的东西,那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珊瑚继续道:“这些东西?”

    日子虽然是各过各的,姜玉珂理所当然道:“既然都是我带过门的,那便都是我的。下次按一个账上记,省得麻烦。珊瑚,你点一下。”

    珊瑚应了一声。

    姜玉珂捧着那匹鲜亮的蜀锦笑弯了眉眼,带着众多人浩浩荡荡回去。转身便撞见了从廊道转下来的崔大人。一身漆黑的常服,唯有腰间别着的玉带是不同色。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看不出喜怒。

    “您路过?”

    “我路过。”

    两人异口同声,怔了怔。

    “请。”

    “请。”

    两人同时沉默。

    崔肆身后跟着暮山,瞧见此景往后退了两步。姜玉珂身后跟着珊瑚、玛瑙,瞧见崔大人便不由自主想掉头就走。

    可姜玉珂不能走啊,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来。

    崔肆冷着脸道:“这是?”

    姜玉珂顺着手看向玛瑙怀中的蜀锦,道:“今岁楚地新产的蜀锦,用来做春衫正好。”

    瞧着少女眼神清亮的模样,他笃定道:“你很喜欢?”

    姜玉珂奇怪道:“蜀锦价值千金,谁会不喜欢?”

    崔肆盯着蜀锦。

    这天儿是聊不下去了,姜玉珂摆摆手,便要告退。

    待她擦肩之时,轻声道:“若是有许多蜀锦赔罪,小小姐可否原谅在下僭越?”

    僭越这个词用得极妙,姜玉珂顿下步子。她从未主动与崔肆离得这么近,仿佛空中凝滞着一种古怪和不自然。

    她疑惑道:“为何?”

    崔肆艰难道:“那日,在下醉酒,冒犯了小小姐。”

    “那只是一个意外。”姜玉珂低声道,“崔大人,咱们不是约法三章了吗?”

    崔肆暗沉的眸子盯着她,深得看不见底:“不想让你害怕。”

    姜玉珂攥着绣帕的手紧了紧,诧异的抬起头。

    原来,他都知道。

    “没人不怕崔大人。”

    崔肆上前一步,将她罩在自己面前:“姜小小姐可以试着,不要害怕我。”

    姜玉珂克制着后退的脚步,眼神迷茫地看着他,心绪紊乱,跳跃欲出。

    不能吓着她,崔肆想。

    他抿着唇:“同在屋檐下,若是害怕,那这日子,也太过无趣了些。”

    “哦……哦。”

    姜玉珂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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